为迎接苏家贵客，太夫人早早地吩咐了家下人在今日设宴为其接风洗尘。
宴席之上，灯火璀璨，丝竹悦耳，一派热闹景象。
太夫人一早便让人仔细布置过，从厅内悬挂的锦绣帷幔到案上精致的官窑瓷碗，处处透着妥帖与郑重。
首座之上，太夫人与苏家老夫人邓氏并肩而坐，两人皆是慈眉善目，又是年龄相仿的同辈众人，脾气颇为相投。
时不时凑在一处低语，一同为台上戏班的精彩唱段拍手，也时而因说书先生讲的趣闻笑出声来，倒像是多年未见的亲姐俩一般。
其余人等依着规矩落座，霍嫖一家也在其中。
她身旁的丈夫正与旁的男眷低声说着话，儿子陈绍坐在霍阆和霍彦身边，和两个表哥有说有笑的。
包括陈宁，许是因为上次受了教训，今日收敛了往日的骄纵，安安静静地坐在母亲身侧，偶尔夹一筷子菜，也只是垂着眼帘，难得老实了许多。
另一边，苏子轩与妻子裴氏正围着一双儿女忙得团团转。
苏念和苏安正是活泼好动、吃饭也最为艰难的年纪，乳母和丫鬟在旁劝了又劝，两个小家伙却半点不肯安分。
苏念伸手去够桌上的蜜饯，差点打翻了手边的茶杯；苏安则拿着勺子在碗里敲得当当响，饭菜洒了一衣襟。
苏子轩耐着性子给儿子擦嘴，裴氏则柔声哄着女儿，夫妻俩手忙脚乱，脸上却满是为人父母的温柔笑意，没有丝毫的不耐。
而云舒与霍骁这一桌，却被苏子明缠得脱不开身。
他几乎是黏在霍骁身边，一口一个“姐夫”叫得亲昵热络，仿佛与霍骁相识多年，全无半分生分。
“姐夫，你愿不愿意收了我？”苏子明往前凑了凑，眼里满是热切，“我在泸州时就听人说你打仗如何厉害，早就想跟着你见识见识了！”
霍骁执杯的手微顿，侧头看他，眼底带着几分纵容的笑意：“军营可不是好玩的地方，吃苦受累是常事，你未必熬得住。”
“我能！”苏子明立刻拍着胸脯保证，“我在家日日练骑射，力气也长了不少，肯定能跟上队伍！”他说着，又转向云舒，拉了拉她的衣袖，“阿姐，你也帮我劝劝姐夫呗？我保证听他的话，绝不给你添麻烦。”
云舒被他缠得没法，瞪了他一眼：“打仗是拼命的事，哪能说去就去？你若是没有真本事，去了也是白白送命的，成不了什么大将军。”
苏子明却像没听见似的，又转回去缠霍骁，嘴里絮絮叨叨说着自己对军营的向往，恨不得即刻就跟着霍骁奔赴战场。
霍骁看着他这股子少年意气，又瞥了眼身旁云舒无奈又带着点纵容的神情，淡淡道：“此事不急，先好好吃饭。等过些日子，我带你去营中看看再说。”
苏子明一听有戏，顿时眉开眼笑。
云舒在一旁看着，好气又好笑。
苏子明从霍骁那里讨了句准话，转身就黏到了云舒身边，往她右手边的空位一坐。
“阿姐，你跟我说实话，在幽州这阵子，真的舒心吗？”他先抓着云舒的手腕晃了晃，眼神里带着点认真，压低声音凑到云舒耳边问道，“霍家这么大的摊子，府里人多眼杂，有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给你气受？你要是受了委屈可别瞒着，告诉我，我替你出头！”
云舒被他这副护短的模样逗笑，拍开他的手：“好了好了，这边的事我自己能应付得来，倒是你，一来就闹着要跟你姐夫行军打仗，你故意气我是不是？”
“哪有！我是真心想追随姐夫立一番大事业；还有，我想留在这，万一有个什么事，我好给你撑腰！”
苏子明撇撇嘴，又凑近了些，“后宅里的弯弯绕绕多着呢，保不齐就有哪个想攀高枝的丫鬟婆子给你使绊子。阿姐你性子首，最不擅长应付这些。”
说着，他瞥见云舒碗里的清蒸鲈鱼，立刻拿起银箸，小心翼翼地挑去鱼刺，把净肉拨到她碗里：“先吃鱼，刺都挑干净了。”
又转头吩咐丫鬟：“再换壶温热的梅子酒来，我阿姐素来喜欢这个。”
等丫鬟换了酒，他又给自己倒了杯，跟云舒的杯子轻轻一碰：“阿姐你还没说呢，这边的吃食吃得惯吗？我听阿寻说幽州口味偏辛香荤腥，你以前最不爱吃那些辛香的，要是不合口，我即刻传书给家里，让他们火速挑两个好厨子送过来，单给你做。”
“早习惯了，”云舒抿了口梅子酒，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滑，“霍府的厨子会做些清淡菜式，平日里也常给我备着家乡的腌菜，饿不着。”
“那就好。”苏子明点点头，又剥了只油焖虾，去掉虾线虾壳，蘸了点醋放进她碟中，“那这边的风土人情呢？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你打交道时没受气吧？”
“哪有那么多气受，”云舒被他塞了满碗吃食，无奈道，“你当我还是当年那个一受委屈就掉眼泪的小丫头？”
苏子明不假思索道：“那倒不是，我主要是怕你一言不合就扎人家。”
云舒：……
苏子明盛了碗冰糖雪梨汤递过去，“阿姐，喝点润润喉，方才跟你说那么多话，肯定渴了。”
他这一连串伺候的动作做得自然极了，仿佛这些动作他早就做了千百遍烂熟于心了一样。
云舒看着他忙碌的侧脸，忽然想起小时候。
那时候他才刚学会用筷子，就学着给她剥橘子，剥得满手汁水，却举着一瓣递到她嘴边，奶声奶气地说“阿姐吃，甜”。
“臭小子，”云舒心里一软，夹了块他爱吃的酱鸭放进他碗里，“光顾着伺候我，自己也吃。”
苏子明嘿嘿一笑，扒了口饭：“当弟弟，伺候阿姐是应该的。”
他嘴里塞着饭，嚼了两口，压低声音又问，“对了阿姐，你跟姐夫……相处得还好吧？他没欺负你吧？”
云舒脸颊微热，“没有，你姐夫待我好得很。”
“那就好，”苏子明松了口气，又像是想起什么，“那……姐夫有没有跟你提过什么时候给我添个小外甥？”
云舒被他这话噎得差点呛着，伸手就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苏子明！你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哎哟！”苏子明疼得龇牙咧嘴，却笑得更欢了，“我这不是盼着阿姐能早点有个贴心的小家伙陪着嘛！你看大哥都有念儿和安儿了，多热闹。”
云舒被他说得耳根发烫，拿起帕子假意擦嘴。
这臭小子，嘴上没个把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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