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骁坐在一旁，看着苏子明给云舒剥虾挑刺行云流水，那熟稔亲昵的模样，让他眸底悄然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
等苏子明又给云舒盛了碗汤，霍骁忽然抬筷，夹了一筷子云舒爱吃的酿豆腐，稳稳放进她面前的碟子里。
云舒正听苏子明讲泸州的新鲜事，冷不丁碗里多了菜，一抬眼正对上霍骁平静的目光，不由得愣了愣，眼里闪过几分诧异。
他这几日虽也体贴胜从前，却还少有这般在席间主动布菜的举动。
霍骁却像没事人似的，收回筷子继续用餐，神色如常，仿佛只是随手为之。
云舒抿了抿唇，压下唇边的笑意，悄悄把那块酿豆腐送进嘴里，豆腐的嫩滑混着馅料的鲜香在舌尖散开。
宴席散后，太夫人拉着邓氏的手笑道：“早给妹妹备好了住处，就是我们府上别苑的信芳园，清净雅致。六娘如今也在那边住着，你们正好作伴，住得也自在些。”
邓氏连忙道谢：“这可太周到了，有劳姐姐费心。”
云舒跟着起身：“外祖母，我送您过去。”
太夫人笑着点头：“去吧，正好在园子里住几日，多陪陪家人。”
云舒应下，转身吩咐丫鬟收拾东西，宣娘和春儿、杏儿早己拎着备好的行囊候在一旁。
霍骁见状，不由得皱了眉，看向云舒问：“这是……”
宣娘在旁笑道：“回将军，是太夫人允了女君，去信芳园小住几日陪伴苏家老夫人。”
霍骁一愣，看向太夫人：“祖母，怎么没人告诉我？”
太夫人慢悠悠地拨着佛珠：“如今告诉你也不迟。你媳妇家人难得过来，让她们聚聚有何不可？”
霍骁看着云舒己跟着邓氏上了马车，车轱辘碾过石板路，渐渐远去，心里空落落的。
他叹了口气：“我不是不允，只是太突然，怎的无人提前告知我？”
“现在告知你也不算晚吧？”太夫人挑眉看他，“难不成你这如今一日都离不开你媳妇？”
霍骁耳根微微发烫，撇了撇嘴没说话，转身大步走了。
太夫人看着他的背影，跟身边的嬷嬷笑道：“你看这孩子，还跟我装模作样，分明就是舍不得了。”
周围的丫鬟们都低低笑起来。
……
定风堂的主院向来是府中最热闹的地方。
云舒在时，白日里常有她与丫鬟们说话的软语，傍晚时分，她便开始亲手调制熏香；
到了夜间，窗纸上还会映出她读书或刺绣的身影。
说来奇怪，云舒嫁来霍家不过数月，可如今只搬去信芳园就这么半日，定风堂便像是被抽走了魂魄。
廊下的灯笼照常挂着，风一吹晃悠悠的，却照不亮那片空落落的寂静。
就这么过了三日，霍骁并没有像下人说得那样若是心里惦记，便去信芳园寻女君就是了。
开玩笑，他堂堂燕国君侯，自有数不清的军政大事要忙碌，怎可能离不开一个女人！
他索性一头钻进了军营练兵，又将各处暗哨传来的密报一次性看了个遍。
麾下的文臣和武将都钦佩于主公的勤勉，都道如此逐鹿中原才更加有望。
第西日傍晚，三日没着家的霍骁总算是在最后一丝霞光尚未褪尽之前回了府上。
他勒住马缰，望着定风堂的飞檐隐在暮色里，竟破天荒地在门口滞了滞。
往常这个时辰，远远就能看见主院亮着的那盏长信宫灯，灯影里总似有个人影在等他。
可今日那灯光明明亮着，却愣是让他提不起推门的力气。
“主公？”孝明在身后轻声提醒。
霍骁“嗯”了一声，翻身下马，脚步沉沉地往里走。
穿过庭院，进了卧房，烛火跳动着映出满室清冷。
梳妆台上一应物件摆放的洁净整齐；
桌案边，她常用的那支羊毫笔斜斜搁在笔洗旁，砚台里的墨早就干了。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仿佛还萦绕着她晨起时留下的幽兰香，清雅淡远。
霍骁烦躁地扯开衣襟，挥手让伺候的小厮退下。
他在屋里转了两圈，案几上还放着她昨日晚间没看完的医书，书页夹着的书签是片风干的桃花。
心里异常烦躁，霍骁进了净室后简繁冲洗了一番，马马虎虎地就睡下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就睁开了眼。
帐外一片漆黑，他却再无睡意，披了件外衣就往演武场去。
晨光熹微中，他翻身上马，纵马疾驰。
马蹄踏碎了晨露，也踏碎了满园的寂静。
到了演武场，一杆银枪被他舞得虎虎生风，寒光凛冽，枪尖划破空气的锐响在空旷的场地上回荡。
孝明和大飞远远站着，大气不敢出。
“你看主公这劲头，”大飞偷偷拽了拽孝明的袖子，“像是跟谁置气呢。”
孝明眼观鼻鼻观心，却忍不住瞟了眼场中那道身影：“我瞧着……倒像是心里空得慌。”
“可不是嘛，”大飞咂咂嘴，“女君才走几天啊，主公就跟丢了魂似的。”
孝明皱眉：“才三天，而且就隔了两条街……”
话虽如此，却也想不出别的缘由，只能望着自家主公把长枪舞得越发酣畅，首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他才收了势。
额上渗着薄汗，脸色却依旧沉郁。
早膳吃得寡淡无味，霍骁没动几筷子就放下了。
刚到书房坐下，吴青就急匆匆来了，抱着一堆军务卷宗，两人一商议就是半个多时辰。
待吴青大步流星地离开，书房里又只剩霍骁一人，那股子不自在劲儿又悄无声息地漫了上来。
他捏着兵书的手指微微用力，目光却落在窗棂上。
信芳园那边此刻该是什么光景？
一家子其乐融融？
这么想着，兵书是再也看不下去了。
霍骁把书卷“啪”地合上，心里那点别扭和固执终于撑不住了。
“来人！”
“在！”孝明立刻从门外进来。
“备马。”
孝明愣了一下，随即躬身应道：“是！”眼底却飞快地掠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从霍府到信芳园，快马加鞭不过半炷香的功夫。
霍骁勒马停在园门口，守门的小厮见了他，连忙上前躬身行礼：“参见男君！”
他把缰绳一丢，没多言，大步流星地往里走。
刚进月亮门，就听见一阵清脆的笑语声，顺着风飘进耳朵里。
那是云舒的声音。
霍骁的脚步顿在游廊拐角，目光穿过疏疏落落的花枝，落在那方草地上。
长几上的瓜果泛着水润的光泽，茶香混着草木清气在风里漫开，更衬得那方毡毯上的热闹鲜活。
苏念正追着苏安跑，姐弟俩的笑声是那样清脆悦耳，让人闻之忘忧；
苏子轩和裴氏凑在一起说着什么，裴氏不时抬手轻拍丈夫的胳膊，眉眼弯弯；
苏子明则坐在邓氏另一侧，手里转着颗蜜饯，正听着什么趣事儿，嘴角噙着笑意。
而他的目光，最是不由自主地黏在云舒身上。
往日里在定风堂，她总是端庄得体，说话轻声细语，连笑也多是浅尝辄止的温婉。
可此刻，她竟毫无顾忌地将身子蜷着，脑袋枕在邓氏膝头，后腰弯成一道柔和的弧线，笑得肩头不住颤抖，连鬓边的碎发都晃得厉害。
那笑声清亮又畅快，像山涧里奔涌的清泉，撞碎了他记忆里所有关于她的矜持模样。
邓氏正用帕子替她擦着眼角笑出来的泪，指尖带着长辈的亲昵，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多大的人了，还跟孩子似的没规矩。”
面上嗔怪，话里却全是纵容。
云舒仰着脸，鼻尖因为笑得厉害微微泛红，嘴里嘟囔着什么，声音被风吹得零碎，只看得见她眼尾晕开的笑意，甜得晃眼。
霍骁站在廊柱后，没出声。
他看着她在家人面前舒展的模样，看着她眼里那片他从未见过的亮闪闪的光。
旁边的孝明刚想上前通报，被他抬手按住了。
他往阴影里退了半步，目光却依旧追着那方毡毯上的身影。
(http://www.220book.com/book/RYQX/)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