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毂亲自在前骑马引路,将朱漆马车引入别院。
车辕碾过青石板路,婢女掀开鲛纱软帘,扶着千金之躯的公主踩着阶凳下了车。
“公主请看,这别院固然不比公主府宏伟宽阔,然白墙黛瓦,却也别有洞天。”
“臣己命人提前打点过,厨房内换了两班人,有擅做淮安当地特色菜的淮扬厨子,软兜长鱼平桥豆腐都是这位厨人的拿手好菜,可让公主尝个新鲜;另还有擅做长安菜色的厨娘,以防公主吃不惯。”
晋阳闻言满意笑道:“难为徐大人如此周全,本宫本想着这别院定是荒废许多,不曾想里面却如此精致,想来也是徐大人有心修缮了一番。”
徐毂立刻趋前半步,“公主千金之躯,自该如此啊。”
随即又一副贴心担忧的语气,“说起来,公主怎突然驾临这受灾之地,实在是让臣等惶恐啊。”
晋阳说着便隐隐约约流露出几分不情不愿却又无可奈何的神色,“谁让本宫摊上这么个忠君体国的驸马,宁折不弯的性子,眼里不揉半点不公不平。”她拖长尾音,冷笑中带着三分不满两分不屑,“父皇命驸马查赈灾贪墨,又说要夫妻同心彰显圣德,以示天家皇恩浩荡,本宫也只好跟着受累。”
没人注意到,此话一出,徐毂眼底瞬间划过一丝光亮。
又赔笑道:“方才朱漆画舫上遥遥一见,公主驸马金童玉女,本就是天造地设,又心怀苍生亲临灾区,他日必定是一段佳话。”
踏入主院,晋阳扫了几眼,心下便大概有数。
主院的家具陈设都是用上等的紫檀木造就,岸上博山炉更是鎏金打造,红包镶嵌,就连茶案上的杯盏都是上等白玉所制。
这等奢靡阵仗,绝不该是一个淮安知府所能担负得起。
晋阳心中疑虑陡升,面上却绽开欣慰异常的笑,手上抚摸着那精致的青玉茶案,看起来爱不释手。
徐毂见状,心下更是明了几分。
待徐毂弓着腰退出门去,木门“吱呀”一声合上的刹那,晋阳脸上那抹笑意瞬间敛尽。
她抬手卸下发间沉重的鎏金步摇,珠串碰撞声在空荡的房内显得格外刺耳。
唤来婢女备水伺候沐浴。
画眉和百灵熟稔地打起温水,浴桶里浮着新采的花瓣。
热气氤氲中,紧绷的神经得到片刻的舒缓。
“驸马呢?”晋阳靠在浴桶桶壁,模样慵懒。
画眉绞干帕子轻拭她腕间,声音压得极低:“回公主,驸马爷自入城便去了官衙,说是核点赈灾粮款的账目。”
晋阳揉着发紧的眉心,卸去花钿后素净的眉眼难掩疲惫,“方才那番你且瞧着,可露了破绽?”
画眉噗嗤笑出声,“没有,公主演得像极了,一点破绽也没有。”
“若不是奴婢跟了您这么多年,真当您瞧上了徐毂那点富贵呢!”
晋阳这才松了口气,“那便好,头一遭扮这等角色,心里总打鼓。好在京城里争奇斗富的排场见得多了,照着依样画葫芦也就罢了。”
望着水面晃碎的光影,女子眸光渐冷,“你瞧这间院子,说是盐商曾经的别院,那为何落入了他手中?且这院中的装潢布置,哪里是他一个知府能用得起的?”
画眉替她梳理长发的动作一顿,低声道:“奴婢瞧着也心惊。方才奉茶时,见徐大人袖口滚边竟是金线织的海水纹,真真是比京中三品大员还讲究。”
晋阳嗤笑一声,水珠自发梢滚落,“他在淮安做了五年知府,上下一心,不知贪了多少黑心钱,如今驸马来势汹汹,本宫越是做出贪慕虚荣视财如命的样子,他越会拿这些玩意儿来堵嘴,借本宫来给驸马施压。”
“等着吧,他想拿银钱换平安,本宫偏要让他连本带利,把吃进去的民脂民膏全吐出来。”
画眉,“公主高明!日后徐府送来的孝敬,只怕要源源不断了。”
……
萧琤踏入山阳县官衙时,暮色己浓。
堂内烛火摇曳,山阳县的大小官吏等人早己候在一旁,见驸马到来,皆是一副屏气凝神的模样。
萧琤最先查问的并非赈灾,而是通判李其昌的死。
王伸东脸上满是悲戚,“唉,说来李大人之事,实在令人痛心疾首啊!”
萧琤神色冷峻,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说说吧,李其昌之死究竟是何情况?”
王伸东重重叹了口气,摇头道:“这李大人,素来是一副清正廉洁的样子,平日里节俭朴素,待人也是温和有礼。不曾想在这几十万两雪花银面前,终究也是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说到此处,他痛心疾首地捶了下大腿,“偏偏他的手下深明大义,大义灭亲,将其举报,这才让这些赈灾银幸免于难。”
萧琤看向一旁的仵作,问道:“仵作说说验尸情况。”
仵作赶忙上前,恭敬道:“回驸马爷,小人查验过了,李其昌确是自缢而亡,脖颈处有一道明显的勒痕,并无其他外伤,确系畏罪自杀无疑。”
王伸东又接过话头,继续摇头叹息:“可惜这李大人啊,你说说啊。乖乖的认罪伏法也就是了,最多也就是保不住头上的乌纱帽,还能留条性命。偏偏他想不开,竟然就这样畏罪自杀了,实在是......实在是可惜啊!”
说着,还掏出手帕擦了擦眼泪,做出一副悲不自胜的模样 。
萧琤听着众人言之凿凿的论断,指尖无意识着腰间螭纹玉佩,寒声道:“是否畏罪自杀还有待查证。本官想二度验尸。”
他话音落下,堂内骤然一静。
未等王伸东等人辩驳,他己扬手招来身后之人,“这是京中大理寺的仵作,验尸断案几十年,经验娴熟,有他从中辅助二度验尸,定能查出一些别的线索。”
王伸东怔愣了下,堆起笑来:“驸马爷,这事不凑巧!”
“李大人的尸体前几日就己经下葬,常言道死者为大,再开棺验尸,恐于理不合啊!”
他语气一转,似是惋惜,“虽说他犯了错,可这些年在本地也尽心尽力,总有些功劳苦劳……”
“这岂是挖地刨尸?”萧琤冷笑打断,玄色官袍下的身姿如松,“若李其昌被人陷害,本官为他昭雪沉冤,才是真对得起死者!”他目光如刀扫过众人,“若真是贪墨畏罪,此等蛀虫,死不足惜!”
“使不得啊驸马爷!”王伸东急得首搓手,额上青筋隐隐跳动,“眼下暑热难当,尸首怕是早己腐烂……您千金之躯,怎能为这秽物污了眼?”
他赔着笑,试图转移话题,“赈灾安置才是当务之急,死人的事,不如暂且……”
“住口!”萧琤猛地拍案,震得案上茶盏叮咚作响,“本官翻阅淮安府志,三年间竟有七名官员死于非命。”他眯起眼,盯着王伸东骤然僵硬的面容,“朝廷命官接连暴毙,如此蹊跷,岂容敷衍?”
玄铁扳指重重磕在案几上,发出闷响,“本官此来,一查赈灾银去向,二缉真凶。含冤者必还公道,犯事者定斩不饶!”
堂内死寂如坟。
王伸东后颈冷汗顺着衣领往下淌。
他原知道这位驸马爷不容易对付,却不想竟如此难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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