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伸东被萧琤逼得实在找不到理由搪塞，只得无奈应下开棺验尸的命令。
而等萧琤的身影刚消失在衙门口，他立刻差人快马加鞭向徐毂报信。
徐毂正亲自在府中打点着明日准备献给那位晋阳公主的孝敬，闻言脸色骤变，玉扳指“啪嗒”一声掉在金砖地上：“快！叫暗桩去李其昌坟地，务必毁尸灭迹，让他们无法再度验尸！”
夜色己经完全黑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
十余道黑影如鬼魅般潜入乱葬岗。
李其昌的新坟不过堆着三尺黄土，尚未立碑。
为首之人刚挥起铁锹，脖颈处突然一凉——锋利的匕首不知何时抵住动脉，温热的血顺着刃口蜿蜒而下，在荒草间绽开暗红的花。
其余杀手甚至来不及惊呼，便被无声无息解决，尸体七零八落倒在坟前，宛如被撕碎的破布。
徐毂在知府衙门里来回踱步，茶盏里的碧螺春凉了又热，始终等不到手下复命。
他咬牙又派出一波死士，岂料半个时辰后，探报传来的竟是满地尸首的噩耗。
冷汗浸透了蟒袍后背，他瘫坐在太师椅上，耳畔嗡嗡作响。
“徐大人！”王伸东跌跌撞撞闯进来，官帽歪斜，“那些去毁尸的……全都死了！”
“定是这位驸马爷早有防备！”
徐毂盯着案头未喝完的残茶，喉结动了动：“倒是我忘了，这位驸马爷可是卫国公之子。”
他声音沙哑得像是从喉咙里磨出来的，“当年卫国公单枪匹马平叛，刀锋上舔血的狠人，教出来的儿子能是善茬？”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王伸东急得首跺脚，“再不想办法，等他挖出李其昌的尸体，咱们这些事迟早败露！”
他突然压低声音，眼底闪过狠戾，“要我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干脆就像处理之前那几个……神不知鬼不觉做掉他！”
“荒谬！”徐毂猛地拍案，震得砚台里的墨汁飞溅，“你疯了不成？”
“他是奉圣命前来督办的钦差，更是皇帝的女婿公主的驸马！杀了他，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吗？”
王伸东还是头一次见徐毂这般气急败坏，纳闷道：“能有什么后果，之前也不是没杀过人，徐大人你可莫要吓我……”
“吓你？”徐毂冷笑道：“自己看！当今陛下是什么性子你不清楚？你杀钦差，那就是在打皇帝的脸！在挑衅当今陛下的权威！查贪官污吏还需要收集罪证，可若给你安上藐视皇权意图谋反的罪名，宁可错杀不能放过，长安的禁军转眼就能踏平淮安城！”
王伸东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烛火在他惨白的脸上明明灭灭，映得整个人如同将死的厉鬼。
王生东后背的冷汗浸透了官服，喉头滚动着咽下恐惧，抓着徐固的胳膊急道：“那现在到底该怎么办？总不能真等驸马挖出尸体，把咱们的老底都掀出来！”他双眼布满血丝，声音里带着破罐破摔的绝望。
徐固反手按住他乱挥的手臂，沉声道：“慌什么？自乱阵脚才是取死之道！”他的指节捏得王生东胳膊生疼，却让对方逐渐平静下来。见王生东眼神稍稍清明，徐固松开手，踱步到窗边望着沉沉夜色，“今日迎公主驸马时，你可看出什么端倪？”
王生东怔愣片刻，突然想起白天晋阳公主倚在美人榻上，鎏金护甲划过楠木椅背时眼底的流光，恍然道：“驸马一门心思查案，但公主……”他压低声音，“听她话里的意思，似乎并不想多掺和这些脏事。也是，金枝玉叶哪受得了赈灾地的苦？”
徐固的折扇“啪”地敲在掌心，烛火映得他眼中闪过算计的幽光：“不错！我特意布置的别院，那夜光杯、双面缂丝，她嘴上说着意外，眼底却藏不住欣喜。”他转身逼近王生东，“天家贵女见惯珍宝不假，但越是如此，越容易被更稀罕的玩意儿勾住心思。”
“您的意思是……”王生东瞳孔骤缩，喉间溢出倒抽冷气的声响，“从公主身上下手？”
徐固背手而立，蟒袍下摆扫过青砖：“正是。驸马铁面无私，可公主……”他从袖中抽出密信，信纸边缘还带着长安的墨香，“密报上说，晋阳公主是皇后嫡女，自幼由帝后亲自抚育，被宠爱异常。若能投其所好，将她拉拢过来……”
“若是公主能为我们所用，便可公主之手伺机向驸马施压；即便是真有东窗事发的一日，咱们和公主绑在了一条船上，也总能有一丝喘息之机。”
王生东抹了把额角的汗，突然笑出声来“大人高明！只要公主肯在驸马耳边吹吹风，拖延些时日，咱们就能把账目做干净，再把李其昌的事彻底捂死！”
徐毂面色依旧凝重：“话虽如此，但不宜操之过急；毕竟这公主和驸马之间是真是假，还未可知。”
王伸东：“既然如此，咱们不妨试探试探？明儿个我派人去街上搜罗些好东西献给公主，也好借机探探口风，大人决定如何？”
徐毂颔首，“也好！给公主送礼时不要瞒着驸马。”
王伸东立刻意会：“下官明白，不仅不瞒着，反而要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让驸马知道。”
“他想做清官，想彻查淮安，可若他的妻子都不干净，他这个查赈钦差岂不讽刺？”
徐毂：“何止讽刺？若公主有心敷衍，并能帮我们镇压住驸马，此番查赈查案咱们都可以把面上做得工整漂亮，里头却无一人知晓。”
第二日卯时刚过，两辆朱漆马车便碾着晨雾驶入城西别院。
徐夫人与王夫人身着织金襦裙，身后的丫鬟捧着沉甸甸的锦盒。
里头压着从库房深处翻出的翡翠屏风、羊脂玉如意，皆是价值连城稀世罕见的宝贝。
“听闻公主驾临此地，臣妇等特来请安。”徐夫人踩着绣鞋跨过门槛，目光扫过正厅新换的苏绣帷幔。
身后的丫鬟将锦盒轻轻搁在紫檀木案上，盒盖掀开的刹那，温润的玉色映得满屋生辉，“些微薄礼，还望公主不要嫌弃才是。”
晋阳斜倚在嵌螺钿的美人榻上，染着蔻丹的鲜红指甲慢条斯理地拨弄着茶盏里的碧螺春。
翡翠屏风的翠色映入眼帘时，没人睫毛微颤，唇角勾起的弧度比往日深了几分：“两位夫人有信了，赐座。”
王夫人见状连忙赔笑：“公主金枝玉叶，能瞧得上这些俗物是我们的福气！”
她偷偷瞥向晋阳眼底发亮的神色，与徐夫人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世人无不爱财，即便是公主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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