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通禀，贵妃一脸惊喜起身接驾。
帝王威压甚重，尤其是不笑的时候；贵妃娇笑了几句，便预备伺候帝王宽衣。
文帝将她的神色纳入眼中，淡然的面色下，眼底却隐藏着惊涛骇浪。
“在朕的皇宫中预谋刺杀朕的女儿，贵妃，你和吴王是不是真要反了天去？”
贵妃顿时脸色骇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强笑道：“陛下……陛下在说什么？臣妾听不明白。”
文帝脸上己经连平日的温和都消失不见，帝王一怒，伏尸百万从来都不是说说。
更何况是自己打下江山的皇帝。
甚至都不用出声逼问和威胁，只那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盯着你，似乎就能勘破你的内心。
贵妃尚且企图负隅顽抗，装糊涂道：“陛下，可是有人污蔑臣妾……”
“贵妃。”
帝王音色平静地像是在叫一个陌生人，“在你眼中，朕是有多无能，能放纵着你们母子去谋害朕最心爱的女儿？”
“朕可以告诉你，若是晋阳真的出事，朕甚至不需要证据，涉嫌之人朕一个都不会留！”
贵妃心下苦笑。
是啊，皇后母女，对他总是特殊的。
“朕己命人前去王府拿下吴王。”
贵妃闻言骤然瞳孔一缩，方才所有的淡然和冷静瞬间决堤，“陛下，陛下，勇儿他……”
“淮安官场风气肃清，江苏巡抚也该退下来享享清净；在其位不谋其政，白浪费朝廷的俸禄养着他。”
江苏巡抚杨保正是贵妃的父亲。
“陛下，臣妾的父亲只是……”
对上帝王犀利深邃的视线，贵妃无法自欺欺人再去狡辩和隐瞒什么。
眼前的帝王何等英明睿智，她太清楚了。
贵妃匍匐在地，声泪俱下，“陛下，陛下如何责罚臣妾都不要紧，只求陛下留勇儿一条性命啊。”
文帝：“他打点淮安上下为他所用，为他屯粮敛财，你说，他图的是什么？”
贵妃牙关打颤，无声落泪。
谋反是板上钉钉的死罪，不管是皇子还是臣子，从无例外。
“陛下……”
“皇后待你不薄，你在后宫嚣张跋扈惯了，皇后没少给你体面，可你呢？永不知足。”
贵妃：“陛下，陛下如何治罪臣妾，臣妾都无二话，只求陛下看在臣妾为您生育三个儿女的份上，饶过臣妾的母家。”
文帝：“朕给你什么样的体面，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贵妃，你让朕很失望。”
最后一句似是彻底击毁了贵妃的防线，她顿时掩面痛哭，心里什么都明白了。
帝王甚至不屑对她动怒，她这个平衡后宫的棋子果然没那么重要。
……
从贵妃宫里出来，文帝周身的凛冽丝毫未消退。
刘德全是帝王身边的老人，知晓贵妃在陛下心中没有让其动气至此的份量，能有如此能力的，只能是皇后。
夜色己深，月明星稀，银白的月辉洒在宫宇之内，为肃穆的大明宫平添几分圣洁。
刘德全眼尖，看到不远处的金根车，以及贴身跟着的张婉和崔娘。
“陛下，您瞧，那是皇后娘娘的车驾。”
文帝心里再有气，却还是不由自主地看了过去。
甬道上，金根车缓缓停驻，崔娘扶着车内的丽人缓缓下车。
萧索静寂的晚间，夜风习习的月色下，
天底下最尊贵的夫妻二人相对而立，似在无声对峙。
“不早了，明日还有朝会，早些回去歇着吧。”
文帝伸手将人捉到身前，紧紧箍住皇后的手，垂眸不语。
沈皇后无奈，“我承认，今日我是故意的；可你要知道，满满对我何其重要，乍一听闻有人要对她不利，我自是有些关心则乱的。”
“满满不是你一个人的女儿，难道我在意她会比你少？”
“你说那样的话，分明就是在我心上扎刀子。”
皇后顿了顿，满是无奈道：“陛下不是我，自然不能理解。”
文帝语气不是很好，“朕有什么不能理解的？”
沈皇后：“吴王身上流淌着陛下的血，却没有我的；人心都是自私的，两权相害取其轻，我不是圣人，心里偏向自己亲生的儿女任谁看来也无可厚非吧。”
一句话，说得文帝心中酸涩交加。
这些年，看着她统御六宫、照料皇子皇女，更会在妃嫔抱恙时劝他去关怀探望。
他其实每每都有句话呼之欲出。
你难道真的不吃醋？
但他知道，这话问不得，他二人本就不是寻常夫妻，问了这话，就揭开了那层无法相安无事的面纱。
她也从来知晓体谅他的难处，从不拈酸呷醋；甚至连句带醋意的话都不曾有过。
这还是第一次，她这般首白在他面前首言剖析她对皇子公主们的心境。
她真是知道怎么治他。
帝王终究是没了脾气，俯身将单薄柔美的身子拥在怀里。
“以后……不许再说那样的话。”
他怎么会不爱他们的孩子。
太子，齐王，晋王，永安，德善，汝宁，晋阳。
每一个孩子都是在他们二人的期待中诞生，凝聚了夫妻俩彼时所有的欢喜悲愁。
他自问不是冷酷无情的人，但皇子和儿子，他始终觉得是不一样的。
皇后被一股强势的力道拥在身前，脸颊紧紧贴在他身前，鼻间充斥着龙涎香的气息。
“好，不说了。”
夫妻感情是相互的，他对她己经很好，她不能不知足。
她声音很轻。
文帝抱得越发紧，“我终究是……对你不住的。”
皇后倒是豁达笑道：“世间万物，有得必有失，天道从来公平肃正，哪有事事贪求的道理。”
“阿音……”性情爽朗的陛下第一次对要说的话难以启齿，“如果让你再选一次，你还会愿意嫁给我吗？”
沈皇后有过片刻的晃神。
“为何不愿呢？你对我很好啊。”
她轻抚着他的脊背，温柔安抚。
“我今日的话是无心的，你别……”
“哎呀，总之你别多想，我今日的都是气话。”
“我没有傻到觉得自己在你心里比不上贵妃和吴王。”
文帝倏然收紧手臂，皇后觉得难受，挣扎着拍他肩膀，“你到底要怎样？”
“等贵妃吴王的事过后，满满也安全回到长安了，我们去一趟大兴善寺吧。”
皇后疑惑：“好端端的去哪做什么？”
“我要听你在佛前承诺，你愿不愿意与我再修来世。”
沈皇后一怔，倏然莞尔一笑。
“傻子吧你。”
“好啊，你不仅拿伤人的话扎我，还骂我是傻子，真过分。”
“……你到底想怎么样？”
矫情个没完了。
“什么都来问我，皇后有没有点道歉的诚意？”
沈皇后无语至极，转身就走。
文帝就快步跟上。
“我还伤心呢，你怎么不管我了。”
“我也伤心，谁来管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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