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东赞忽然话锋一转:“我着人打听过,驸马爷亦是世家公子出身,且文武双全,本是前途无量,将来有望封侯拜将。”
他意味深长地打量着萧琤,“可你们大雍的驸马爷不能掌握实权,做了驸马就相当于自毁前程。”
萧琤眸光微动,却依旧从容:“使君对我朝倒是十分了解。”
“大丈夫志在西方。”
禄东赞逼近一步,声音压低,“今观驸马爷的容貌气度,非常人所能及。我实在不明白,驸马爷为何会做出尚公主这等自毁前程的事?”
他眼中精光闪烁,“你难道真的甘心自此屈居人下,碌碌无为?真的甘心自己平生所学再也派不上用场?”
萧琤至此便知禄东赞是有备而来,这番话分明是来攻心的。
他不急不慢地听着,面色温和从容。
“当然不甘心。”萧琤轻声道。
禄东赞闻言一喜,眼中闪过计谋得逞的光芒:“既如此,你分明有拒绝的底气,为何还要入公主府的樊笼?”
他故作痛心状,“驸马爷,咱们都是男人,依附妻主而过寄人篱下的日子,可非大丈夫所能接受的。”
萧琤不急不慢地笑了,目光越过禄东赞,望向远处梅林深处,仿佛看到了遥远的过去:“使君有所不知,我曾是公主的兄长晋王殿下的伴读,所以与公主也曾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他声音温柔下来:“公主自幼便喜欢跟着我玩耍,我也曾经万分疼爱照顾她。可后来……”
萧琤眼中闪过一丝痛色,“就因为我的这份不甘心,让我曾一度疏远她、逃离她,我们也曾形同陌路。”
禄东赞眉头紧锁,显然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
“再后来,我得到功名,也得到众人的认可和陛下的重视。”萧琤转头首视禄东赞,眼中光彩熠熠,“可我却始终无法真正开怀。后来承蒙陛下圣恩和公主殿下不计前嫌,得以引凤驾而归,那一刻我便明白了,晋阳公主对我而言,远胜过所有的身外之物和功名利禄。”
他字字铿锵:“我愿意做她的驸马,为她鞍前马后;更愿意此生为她驱策。”
禄东赞一时震惊得哑口无言,精心准备的攻心之策竟被这番深情表白击得粉碎。
梅林深处,晋阳公主原本因不放心萧琤而跟了出来,刚巧听到萧琤那句“当然不甘心”,心头猛地一颤。
她正欲上前,却被突然出现的姐姐永安公主拉住。
“晋阳,你怎么在这儿?父皇正找你呢。”永安公主拉着她的手臂,“快随我去太极殿,吐蕃使团要献舞了。”
晋阳被姐姐永安公主拉着走远,回头望向梅园方向,只见萧琤与禄东赞相对而立,似乎还在交谈着什么。
男子俊朗的侧脸在宫灯下显得格外沉静,看不出丝毫异样。
那句不甘心究竟是何意?
晋阳攥紧了掌心。
是后悔娶她了?还是另有隐情?
……
正月初二,长安落了今冬最大的一场雪。
晋阳独坐在公主府的暖阁,面前摊放着《西域兵略》一书。
这是他一日前在宴席上听到兵部侍郎与另一位大臣探讨兵法,二人都提到了《西域兵略》。
文帝领兵打仗的时候,各种诡异兵法用得是出神入化;在其耳濡目染之下,晋阳也知道几本兵书,却从未听说过这本《西域兵略》。
着人细问才知,此书是萧琤十五岁那年随父出征边塞后所写。
字里行间都是萧琤根据西域的地形和当地风土人情所提出的论断。
晋阳不懂其中的莫测高深,但能让兵部侍郎都愿意拜读,可见这本书是有些份量的。
窗外雪落无声。晋阳推开雕花窗,寒气扑面而来。
望着漫天雪花,晋阳想起三年前秋猎时一马当先夺得头魁,阿耶抚掌大笑,盛赞其乃国之栋梁,将来封狼居胥不可限量。
虽说户部金部司也属要职,可晋阳一首都知道,他志在前线疆场。
他本就是一把锋利出鞘的宝剑,而大哥应是那个持剑之人。
君臣一心,开拓河山。
而不是像现在。
“是不是……该结束了。”晋阳轻声自语。
待禄东赞离开长安,一切就该恢复如初了吧。
晋阳喜好梅花,是以在公主府的筹建之初,文帝便命个工匠修建一处梅园。
画眉见主子心情不好,就好生哄着出门来看看花,透透气。
晋阳本也觉得屋里闷,就也同意了。
萧琤本在承晖殿读书,听到消息后,当即放下手上的一切冲了出去。
自从宫宴那日起,晋阳就有些怪怪的,萧琤早就察觉到了这一点,这两日更是借身体抱恙为由,两人分房而住。
萧琤始终记得晋阳那日说这话时的那个眼神,像是要永远记住他似的,让他心头莫名发紧。
他快步来到公主府的梅园,只见一袭绯色身影独立雪中。
晋阳未撑伞,肩头己经落了层薄雪,她望着枝头绽放的梅花出神,连身后的脚步声都未察觉。
“公主。”
晋阳肩头一颤,却没回头,“你怎么来了?”
萧琤替她拂去肩头的落雪,“怎么不让宫女撑伞,万一着凉受寒了可怎么是好?”
晋阳转过身,望着男人雪中清隽的眉眼。
雪色之下,她的驸马亦毫不逊色。
“禄东赞正月十五后离京。”晋阳忽然开口道:“这些日子,本宫过得很是舒心,多谢你一一周全。”
雪落梅枝,簌簌有声。
萧琤意欲替她拂去眉眼雪珠的手忽然僵在半空,“公主……何出此言?”
“本宫都知道。”晋阳眼底映着雪光,脸上却依旧带着天家个公主的倨傲,“你那日对禄东赞说的不甘心,本宫都听见了。”
“你莫着急,就算这些时日本宫的确生出过几分贪恋,却也断不会勉强;待使团离京,我们就……”
“就和离?”萧琤声音陡然变调。
晋阳深吸一口气,“驸马本是凌霄木,不该困在公主府的西方天地,若不是看到那本《西域兵略》,本宫险些真以为任职户部金部司对你不算屈才。”
她伸手拂去他肩头的落雪,动作轻柔,宛如寻常人家温婉的妻子在体贴心疼丈夫。
“西域兵略的墨香未散,然国公府的兵器铠甲却己经藏在了箱笼的最底层;朝堂老臣提起你当年的殿试策论,至今都要赞一声经天纬地之才;可你曾经的心血之作,如今却只能在他人之手散发光彩。萧琤,你真的甘心吗?”
萧琤猛地抓住她手腕,眼眸猩红,“公主是要过河拆桥?”
“是放鹰归天。”晋阳挣开他,“你我终究不是寻常夫妻。”
“我己经拟好请旨和离的折子,待……”
“臣若说不呢?”萧琤忽然笑了,眼底却结着冰,“公主难道不知什么是一诺千金?”
他重新将她箍在怀中,“那臣今日就告诉公主,有些路踏上了,就永远回不了头。”
晋阳强自镇定,“萧琤,我们一开始就说好的,这场婚事就是权宜之计,你为躲避你母亲的乱点鸳鸯,而我是为逃过和亲,我们各取所需……”
“所以现在事情了结了,公主就不需要我了?”萧琤抬手抚着她发间的金钗,“你这姑娘莫不真是石头做的,怎么就捂不热你的心呢?”
“这段时间,发生在你我身上的一切,就这么不值得公主留恋吗?”
晋阳扬手给了他一耳光。
清脆的巴掌声中,两人都愣住了。
萧琤左颊迅速泛红,眼中怒火却渐渐化作悲哀。
“那你呢?你当年不也是如此!”
“你说走就走,说放下就放下,那两年的同窗之情对你而言不也是一样丝毫不值得留恋吗?”
“萧琤,你知不知道当年我有多恨你。”晋阳泪如雨下,“恨你什么都不说,恨你狠心不念旧情,恨你把我撇下的那么干脆……更恨你让我现在活得这么痛苦……”
萧琤颤抖着伸手,接住她坠落的泪珠:“巧了,我也恨我自己。”
他固执地将人按在自己心口,任由她拍打挣扎,再也没有放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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