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玉竹被父亲这目光看得脊背发僵,心里泛起一阵苦涩。
他何尝不知道父亲的心思?
可自小体弱,骑射本就非他所长,今日在这猎场上,他连挽弓的力气都勉强,又怎能跟萧琤比?
日头渐斜时,萧琤与晋王并辔归来。
萧琤翻身下马,玄色骑装沾了些尘土,却丝毫不减其挺拔身姿,长弓斜背在身后,额角的薄汗映着夕阳,更添几分英气。
晋王紧随其后,虽不及萧琤收获丰,但也笑意满面,显然尽兴而归。
“好!好!”文帝早己从高台上走下,见两人满载而归,龙颜大悦,指着马背上的猎物对众臣笑道,“瞧瞧这收获,不愧是朕的儿子和女婿!”
说着,他对身旁内侍吩咐,“取朕那两把金弓来!”
不多时,内侍捧着两只锦盒上前。
打开一看,里面是两把通体鎏金的长弓,弓身上雕刻着繁复的云纹,虽有些年头,却依旧光泽如新。
“这是朕年轻时最爱的两把弓,”文帝拿起其中一把递给晋王,“小九,这把赏你,往后更要勤勉,莫负这身本事。”又拿起另一把递给萧琤,“子玉,你虽非皇家血脉,却有这份胆识身手,这把弓,你配得上。”
满场顿时一片吸气声。
谁不知文帝当年有三样宝物:两把金弓,一把“定业”宝剑。如今两把金弓分赏晋王与萧琤,而那“定业”剑,早年间己赐给了太子。
这般赏赐,足见圣心之重。
众臣纷纷上前行礼道贺,看向萧琤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复杂。
人群中,几位公主看着这一幕,脸色各有不同。
平昌公主的驸马站在一旁,面色讪讪,他自幼体弱,骑射本就平平,方才试着射了一箭,连箭靶都没沾到;丹阳公主的驸马更是尴尬,方才追一只野兔时不慎从马上摔了下来,此刻衣袍上还沾着泥。
此刻见萧琤手持金弓,接受皇帝嘉奖,再看看自家驸马,几位公主不由得蹙起眉头,眼底掠过几分难以掩饰的嫌弃。
凉棚下,晋阳将这一切看得真切。
听到周围此起彼伏的赞叹,尤其是那句“萧家二郎真是好身手,晋阳公主好福气”,她端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唇角却忍不住上扬。
文帝转过身,恰好撞见晋阳脸上的笑意,便走上前,打趣道:“满满,看到了吗?这样好的驸马,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他故意板起脸,“往后可得看紧些,可不能给他放走了,就得让他安安分分做咱家的女婿。”
这话里的深意,在场的人都听明白了——既是告诫晋阳珍惜,也是对外宣告萧琤与皇家的紧密联系。晋阳脸颊微红,起身福了福身,声音清脆:“父皇说的是,女儿明白。”
萧琤站在不远处,听到父女俩的对话,握着金弓的手指紧了紧,抬头望向晋阳。
夕阳的光晕落在她发间,她的笑容比天边的晚霞还要璀璨亮眼。
晋阳听出了阿耶这话的言下之意,轻笑着哎了声。
……
夜幕西合,围场里燃起数十堆篝火,噼啪的火星伴着烤肉的油脂香弥漫开来。
白日里的规矩礼节在此刻散了大半,君臣围着篝火谈笑,连文帝也卸了几分威仪,正与几位老臣坐在主火堆旁,亲手翻烤着一块鹿肉,偶尔与身旁人说几句当年的狩猎趣闻。
皇子公主们则聚在另一处,萧琤提着几串处理好的肉串过来时,晋王己拉着太子、齐王围坐在火堆旁。
晋阳正与永安、德善、汝宁三位姐姐说笑,见他过来,便往旁边挪了挪,给了他一个空位;几位驸马也跟在自家公主身后。
萧琤取过晋阳递来的铁架,将腌制好的羊肉架在火上,指尖翻转间,肉串均匀地受着热,油脂滴落在火里,溅起细碎的火星。
待肉色烤至金黄,他才撒上少许盐和香料,动作利落又精准。
“好香啊!”晋阳肚子里的馋虫都被勾了出来。
萧琤将烤好的第一串递给晋阳,语气自然:“尝尝看,火候还成吗?”
晋阳咬了一口,肉质鲜嫩,咸淡恰好,不由得弯了弯眼:“比上次在府里烤的还好。”
一旁的太子将这幕看在眼里,等萧琤转身去烤第二串时,他悄悄凑到晋阳身边,压低声音问:“如今这光景,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还惦记着和离的事?”
晋阳嗔了他一眼,往火堆里添了根柴:“大哥说什么呢?哪有兄长总掺和妹妹家事的?”
“你是孤的亲妹妹,你的事就是孤的事。”太子笑了笑,语气却认真了些,“其实也别老钻牛角尖。当年他疏远你时,才多大?一个半大的孩子,对着前程那样重的事,慌了神、走了岔路都难免。可后来他能回头,能一点点补过错,就说明心里是有你的。”
晋阳拨弄着手里的树枝,火光映在她脸上,忽明忽暗。
她沉默片刻,抬眼看向太子:“萧琤是个大才,大哥难道不觉得……他做个驸马,可惜了吗?”
太子闻言,拿起一根烤好的肉串,慢悠悠地咬了一口,又往火堆里添了块木柴,火星噼啪溅起,映得他眼底多了几分深沉。
他侧过身,声音压得更低些:“你可知,天下大才多如烈马,性子傲,难驯服,但若能为己所用,便能保得万里河山。”
他瞥了眼不远处正给其他公主们分烤肉的萧琤,语气带着几分帝王家的考量:“想让这些烈马为咱们李家所用,靠的从不是强拉硬拽,而是咱们李家人有没有那份能耐,能让他们心甘情愿留下来。”
“你是皇家公主,”太子转头看向晋阳,目光温和却带着分量,“不必总想着他是不是屈就做了驸马。你能笼络住这样的大才,让他既守着你,又能为皇家用,这本身就是你的本事,也是你的功劳。”
晋阳握着树枝的手指紧了紧,抬眼时,正见萧琤烤好了一串鹿肉,用帕子垫着递过来,眼神里带着自然的关切:“小心烫。”
她接过肉串,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心里忽然亮堂了些——或许大哥说得对,所谓“可惜”,从来都是外人的评判,若能让这份“大才”与自己、与皇家拧成一股绳,又有什么可惜的?
太子见她神色松动,便不再多言,只笑着往她手里塞了块烤得焦香的饼:“吃吧,再琢磨下去,肉都凉了。”
晋阳被这话说得心头一动,抬眼望去,萧琤正好烤好了一只羊排,正细心地剔去骨头,递到她面前,眼底带着惯常的专注。
火光在他睫毛上跳跃,映得那双眼眸格外亮。
她接过羊肉,指尖触到他的温度,忽然觉得大哥的话或许有几分道理。
这样的人,既能在猎场上扬眉吐气,也能在篝火旁为她细细剔骨。
或许,做她的驸马,也并非“可惜”二字能概括的。
火堆旁的笑闹声此起彼伏,几位驸马仍在为烤肉手忙脚乱,萧琤却己从容地烤好了大半,分发给众人。
晋王咬着肉串,拍着萧琤的肩膀大笑:“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手艺,回头教教我?”
萧琤挑眉:“想学?得看公主乐意不乐意放我去你府里。”
晋阳被他一句话说得耳尖发烫,低头咬着鸡翅,唇角却忍不住悄悄扬起。
夜色渐深,篝火温暖,身旁人的笑语混着肉香漫在风里,现世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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