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国公府门前停下，顾夫人在府内照顾有孕在身的沈婉清，是以二房婶娘徐夫人带着家里的姑娘们在影壁那迎接。
晋阳被众人簇拥着进了府，就见沈婉清正坐在廊下的软榻上，由丫鬟伺候着剥石榴。
她穿着件宽松的湖蓝色锦裙，气色红润，眉眼间带着孕中特有的柔和光晕，身边围着好几个伺候的人，端茶的、摇扇的。
处处安排得体贴细致。
“大嫂。”晋阳走上前，笑着打量她，“看这气色，倒是比上次见着更好了。”
沈婉清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还不是托了这孩子的福，自从有了身孕，每日除了吃就是睡，啥也不用操心，气色能不好吗？说起来，这才三个多月，我都觉得自己胖了一圈了。”
晋阳想起宫里太医叮嘱过的话，不由得收了笑意，认真叮嘱道：“嫂子，这吃食上可得留意些。虽说要给孩子充足的营养，但也不能太过贪嘴。若是把孩子养得太大，将来生产时，遭罪的可是你自己。”
沈婉清连忙点头：“这个我晓得，婆婆和母亲也常念叨呢。厨房每日的膳食都是按太医的方子来的，不敢乱吃东西。”
她顿了顿，又好奇地问：“对了，德善公主那胎怎么样了？她和我月份差不了多少，如今也正是辛苦的时候。”
“好着呢。”晋阳笑道，“整个公主府都把她当宝贝疙瘩疼着，三姐夫更是寸步不离，连给孩子做的小衣小帽都是他亲手挑的料子。”
“那可真好。”沈婉清轻叹一声，手轻轻覆在小腹上，“以前看别家女子怀孕生子，总觉得是一眨眼的功夫，轮到自己才知道，这日子过得又慢又辛苦，光是夜里腿抽筋就够受的。”
晋阳听着，心里也跟着软了软，握住她的手道：“别担心，等你生产的时候，我让宫里的张太医过来盯着，他是出了名的稳当，有他在，准保没事。”
沈婉清感激地笑了笑：“有你这话，我就放心多了。”
说话间，下人来报，说家宴己经备好。
众人移步正厅，只见圆桌早己摆得满满当当，晋阳坐在首座，其次是身为驸马的萧琤，再就是老太太白氏，底下依次坐着卫国公夫妇、二房的叔婶，再往下便是萧家的兄弟姐妹们，辈分井然，却透着融融暖意。
厅外搭了个精巧的戏台，戏班正唱着一出《嫦娥奔月》，扮相灵动，唱腔婉转。
众人一边吃着月饼、饮着桂花酒，一边看戏，时不时被戏文逗得笑出声。
白氏看着满堂儿孙，又瞧了瞧沈婉清隆起的小腹，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
八月十五当日，本该是团圆佳节阖家欢庆的时刻。
然天刚亮，晋王迷迷糊糊地还在睡梦中，就被东宫的人一阵催。
储君传唤，又是大哥，晋王不敢不听。
揉着惺忪的睡眼，心里犯嘀咕：大哥这时候找我做什么？
揣着满肚子疑惑，他穿戴好衣裳就往东宫赶。
刚进正殿，就见太子坐在上首，脸色沉得像结了冰，眼神冷冷地扫过来。
晋王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清醒了大半，僵在门口不敢动。
“大哥，”他小心翼翼地探了探，“我……我没惹你吧？”
太子眯了眯眼，语气里带着寒意：“你觉得呢？”
晋王挠了挠头，在心里把近几日的事翻了个遍——没闯祸，没顶嘴，案子也破了，实在想不出哪里得罪了这位太子大哥。
“我……我好像没做什么惹你生气的事啊。”
太子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慢悠悠地晃着杯盖：“昨日宫廷夜宴，跟在你身边伺候的那个宫女，是谁？”
晋王一愣，心里飞快转了个弯，面上却装作随意：“哦，就我王府里一个模样还算齐整的宫女，贴身伺候的罢了。大哥怎么忽然问这个？”
太子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嘲讽：“小九，你确定要当着我的面掰谎？”
“大，大哥，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啊。”晋王往后缩了缩。
“你是我带大的，你那点心思能瞒得过我？”太子放下茶盏，声音陡然严厉，“老实交代，那宫女是不是早就做了你的通房？”
晋王眼睛瞪得溜圆，急忙摆手：“当然没有！大哥你想哪儿去了？我是那种人吗？”
“没有？”太子挑眉，显然不信。
“真没有！”晋王急了，往前凑了两步，“大哥你相信我，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再说了，就算我愿意……”话到嘴边，他猛地闭了嘴。
太子却捕捉到了他话里的破绽，追问：“就算你愿意，什么？”
晋王闭着眼，脸憋得通红。
“你的意思是，”太子步步紧逼，语气带着了然，“你想，但那姑娘不愿意？”
晋王顿时急红了脸，梗着脖子辩解：“她不是不愿意！是我还没那心思……”
太子神色一沉，语气愈发严肃：“所以，你还是对一个宫女动了心思？小九，你该知道，这绝无可能。”
晋王撇了撇嘴，满不在乎道：“有什么不可能的？她伺候我伺候得尽心，合我心意，我就喜欢她。在我眼里，她一点不比那些京城贵女差，甚至……更好。”
太子被他这番话气笑了，伸出手指点了点这个让他操碎了心的弟弟：“你呀你！这话你敢拿去跟御史、跟谏议大夫说？看他们的唾沫星子能不能把你淹死！”
“切，我怕他们？”晋王梗着下巴，一脸不服气，“我要是怕，当初就不会让她跟在身边了。左右我看上的人，轮得到他们说三道西？”
“你以为这是小事？”太子沉声道，“你是皇子，婚事从来由不得自己。真要让父皇知道你对个宫女上心，仔细你的皮！”
太子看着弟弟梗着脖子的模样，语气缓和了些，带着几分语重心长：“小九，你得明白，以你现在的身份地位，若是没有能力护好一个人，你对她的那份喜欢，反而会变成灾祸。”
他顿了顿，目光沉沉地看着弟弟：“就说昨晚，你带她出席宫宴，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一个没背景的宫女，瞬间就成了那些贵女的眼中钉。你以为她们私下里会怎么议论？往后你若护不住她，她一旦离开王府，那些明枪暗箭，她扛得住吗？”
晋王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攥紧了拳头：“有我护着，谁也不敢动她！”
“你护得住一时，护得住一世吗？”太子无奈地叹了口气，“那父皇那边呢？你以为父皇会容忍你把一个宫女放在身边？早晚要为你赐婚的，到时候新妃进门，你打算让她如何自处？你要为了她，一首跟父皇抗争到底？”
晋王撇了撇嘴，语气里带着几分倔强：“反正我不想娶那些大家闺秀，一个个端着架子，说话绕来绕去，我对她们一点兴趣也没有。”
“兴趣？”太子挑眉，“皇家婚事，从来不是看兴趣的。你是皇子，你的婚姻里，是朝堂的平衡，皇家的体面。你以为娶谁，是你自己能说了算的？”
他站起身，走到晋王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听大哥一句劝，趁现在还没闹出乱子，把人送走吧。给她些银钱，让她找个安稳地方过日子，这才是真的为她好。”
晋王低着头，半天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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