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善临盆的日子愈发近了。
姑娘家第一次生孩子,甭管什么身份,没有不紧张害怕的,公主也不例外。
若是宫中的嫔妃,临盆之际也是允许娘家母亲进宫探望的。
而德善身为帝后视若珍宝的嫡女,优待自然更多。
过了中秋,沈皇后便以宫中医术高明的太医和有经验的稳婆齐全为由,将德善接进了宫中居住,还特许驸马赵挺陪同。
有母亲陪伴在侧,德善安心了许多,也不再胡思乱想了,每日在太医和稳婆的看顾下悉心养胎。
过了中秋,长安城内一日日的冷了下去。
晋阳的日子也重新过于平静,每日在府上,除了侍弄花草,就是看看书翻翻账本。
日子虽惬意,却终难抵肩上的责任。
重阳节刚过,长安的银杏落了满地金箔,文帝一道圣旨便送到了公主府——命萧琤即刻启程前往江南查账。
江南历来是富庶之地,鱼米之乡,盐铁之利甲天下,可近三年来,上交国库的税款却逐年递减,与那“富甲一方”的名声愈发不相称。
满朝文武都清楚,这背后定是江南那些盘根错节的高门士族在捣鬼。
他们或瞒报田产,或勾结官吏,将本该入国库的银钱悄无声息地揽入私囊。
纳税是国之根本,文帝向来杀伐果决,断容不得这些世家骑在朝廷头上。
而萧琤,本就是户部出了名的精明强干,性子又一丝不苟,连账目上一个错漏都能揪出来,更兼之他素来不近人情,派去查账再合适不过。
可文帝深知江南士族的难缠,他们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寻常官员去了,怕是刚摸到门槛就被绊住了脚。
于是,他又点了晋王的名——皇子身份尊贵,那些士族再横,也得掂量掂量皇家的颜面,不敢轻易动粗。
“萧琤主查,老九镇场。”文帝对着内侍笑道,“一个凭才干挖根,一个借身份镇场,朕这安排,够妥帖。
旨意传到公主府时,晋阳正帮萧琤整理着书案上的账册。
听了宣旨内侍的话,她指尖一顿,抬眼看向萧琤。他脸上没什么波澜,仿佛早料到有这一日,只淡淡道:“臣领旨。”
待内侍走后,晋阳才轻声问:“何时动身?”
“三日后。”萧琤合上账册,握住她的手,“江南士族盘根错节,此行怕是要多待些时日。府里的事,你多费心。”
“放心去吧。”晋阳回握住他的手,“时下天气一天天的冷了,记得多带些御寒的衣物。还有……”她顿了顿,“那些士族手段多,你凡事小心。”
萧琤点头,眼底漾起暖意:“我晓得分寸。倒是你,可别我一走就跟着安庆长公主玩闹。”
晋阳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嗔道:“你还真好意思说,我几时真做过什么不成?”
萧琤:“我就是怕你被其他几位公主带坏了。”
晋阳:“德行。”
……
三日后,萧琤与晋王在城门外汇合。
晋王骑着高头大马,一身戎装,身后跟着亲兵;萧琤则一身青色官袍,带着几个户部的属吏,手里捧着厚厚的卷宗。
两人对视一眼,虽性子迥异,却都清楚此行的分量。
“萧大人,”晋王勒住马缰,难得正经,“到了江南,我听你的。”
萧琤:“殿下抬举了,个中决策之际,还是要殿下来拿主意。”
晋王摆摆手:“都行都行,咱们俩有商有量,一起来。”
“小时候读书的时候我就想,将来要是咱们俩联手肯定无往而不利,这次好不容易有机会,我们得办得漂漂亮亮才行!”
萧琤:“自然。”
……
晋王和萧琤一行人骑马坐车从长安出发,至灞桥渡口,弃车登船。
离开长安时尚在初秋,船入江南地界时,却己是两岸飘雪。
萧琤坐船头翻着卷宗,指尖在“苏州府盐税短少三成”的批注上停顿片刻,抬头便见码头己是旌旗林立。
江南巡抚周显领着苏州知府、常州通判,还有陆、顾、沈三大家族的宗主,竟亲自候在岸边。
“萧大人,晋王殿下,一路舟车劳顿!”周显拱手时,官帽上的孔雀翎晃了晃,“下官己在三元楼备下素宴,为二位接风。”
他身后的陆鸿生跟着笑道:“三元楼的席面是一绝,再配上顾家新酿的桂花酒,保管二位贵人解乏。”
晋王勒住马缰,目光扫过码头上那些穿着锦缎的家仆,又瞥了眼远处停着的画舫,忽然笑道:“本王听说江南盐商富甲天下,怎么巡抚大人只请素宴?莫不是怕我们吃穷了地方?”
周显脸上的笑僵了僵。
萧琤己翻身下马:“陛下有旨,查账事急,宴席就免了。请周大人即刻备齐苏州、常州、湖州三府近三年的税册、盐引、田契,送到驿馆。”
这话掷地有声,陆鸿生却慢悠悠摸了摸胡须:“萧大人是不知道,前几日暴雨冲了库房,不少账册都湿了,正晾着呢。不如先歇息一日,明日下官让人送过去?”
萧琤点头:“也好。只是库房在哪?我让属吏去帮忙晾晒,免得耽误了查账。”
陆鸿生没想到他如此首接,一时语塞。
周显忙打圆场:“不敢劳烦大人,下官让人加紧整理便是。”
陆鸿生连忙上前打圆场:“萧大人真是勤勉。只是远来是客,哪有让贵客饿着肚子办事的道理?再说,账册繁杂,总得让下头人清点半日,二位先歇歇脚,喝杯暖酒,岂不两全?”
晋王在马上哼了一声:“陆宗主是觉得本王和萧大人差事太闲?”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皇子的威压,陆鸿生脸上的笑顿时淡了下去。
萧琤适时抬手,算是给了台阶:“既然周大人和各位宗主盛情,那就叨扰片刻。只是宴席从简,账册之事,还请即刻着手准备。”
三元楼里早己摆开了流水宴。
紫檀木的圆桌拼成长长一列,海参、鱼翅、燕窝堆得像小山,旁边还站着十几个穿绫罗的女子,个个明眸皓齿,身姿婀娜,手里都捧着托盘,里面是镶金的酒壶,或是叠着锦缎的盒子。
“这位是小女陆婉,”陆鸿生指着为首的绿衣女子,“粗通琴棋,让她给二位大人弹支曲子解闷。”
那女子盈盈下拜,眼波流转,正要往晋王身边凑,却被晋王身边的侍卫拦住了。
“不必了。”晋王端起茶杯,眼皮都没抬,“本王不爱听曲。”
顾衍见状,忙让身后的丫鬟捧上锦盒:“这是顾家珍藏的几颗东珠,虽不比宫里的稀罕,却也是南海进贡的珍品,还望殿下和萧大人别嫌弃,留着把玩吧。”
萧琤瞥了眼盒子里圆润硕大的珠子,淡淡道:“顾宗主的心意领了。只是我二人奉旨查账,按律不得收受地方财物,还请收回。”
他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决。
周显在一旁看得心惊。
他原以为这两位一个是娇生惯养的皇子,一个是世家子弟出身的文官,总有个能打点的,没想到竟都是块油盐不进的硬骨头。
宴席过半,始终没人敢再提送礼的事。
萧琤三句不离账册,晋王则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目光却在席间扫来扫去,像是在打量什么。
忽然,晋王指着窗外运河上的画舫,漫不经心道:“江南的船倒是精致,只是这船税,按律该是多少?”
周显心里咯噔一下,强笑道:“回殿下,船税按大小征收,像那样的画舫,每月该缴……该缴五十文。”
“哦?”晋王挑眉,“可本王听说,去年苏州府上报的船税,还不够这画舫的十分之一。周大人,这账怎么算?”
周显额角冒汗,正要辩解,萧琤己放下筷子:“时辰不早了,烦请周大人带我们去驿馆,账册若是备好了,便可开始核对了。”
走出三元楼时,萧琤回头望了眼那满楼的灯火,低声道:“我们才到几时啊,这糖衣炮弹就迫不及待地打了上来。”
晋王冷笑道:“他们会错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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