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点诡异的莹绿血渍，成了夏晚秋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她连夜将那块布条用火烧成了灰烬，又仔细检查了沈家宝换下来的所有衣物，确认再无残留。接下来的日子，她更加小心地控制着灵泉水的用量，不再首接用于清洗伤口，只掺入饮水和食物中微量滋养。沈家宝手上的血痂开始自然脱落，虽然速度比之前慢了些，但总算是在“常理”范围内愈合。
几天后的一个晌午，天气难得的晴朗。夏晚秋正带着婉婷在屋后那片小空地上，教她辨认几种可食用的野菜。沈家宝难得轮休半天（手伤未愈，队长特批），坐在门口一块石头上，笨拙地用刚拆掉布条、还不太灵活的手，修补着一张破渔网——这是他从队里仓库讨来的旧活计，想学着干，为以后做点准备。
海风带着暖意，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鱼腥和草木气息。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石屋前的小路上。
王长海背着手，踱着方步走了过来。他黝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嘴里叼着那杆磨得油亮的铜烟锅，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
“王队长。”夏晚秋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沈家宝也放下手里的渔网线，跟着站了起来。
“嗯。”王长海从鼻子里应了一声，目光先在夏晚秋和婉婷身上扫过，最后落在沈家宝身上，确切地说，落在他那双刚刚拆掉布条、还残留着粉红色新疤和脱痂痕迹的手上。
他慢悠悠地踱到沈家宝刚才坐的那块石头旁，也没坐，就那么蹲了下来。旱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烟雾在他面前缭绕。
“小沈啊，”王长海开口了，声音不高，带着点闲聊的意味，“这手……看着是好利索了？这才几天功夫？”他吧嗒了一口烟，目光透过烟雾，锐利地钉在沈家宝的手上，像是要穿透那层新生的皮肉。
沈家宝下意识地把手往身后缩了缩，脸上挤出一丝不太自然的笑：“托队长的福，好…好多了。能干活了。”
“哦？”王长海拖长了调子，像是很感兴趣，“这好得是够快的。我记得那天抬你回来，那手肿得跟发面馍似的，血糊糊的，看着都吓人。这才几天？疤都掉了？”他的语气平淡，但字里行间透出的探究意味却像针一样。
夏晚秋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抱着婉婷的手微微收紧。来了！王长海果然注意到了！
沈家宝也感觉到了压力，额头渗出细汗，支吾道：“是…是挺快的。多亏…多亏晚秋找的草药……”
“草药？”王长海立刻抓住话头，烟雾后的眼睛猛地转向夏晚秋，那目光锐利如钩，带着审视和毫不掩饰的探究，“什么草药这么灵？沈家宝家的，你给说说？队里成天有人磕着碰着，下海落下的老寒腿也不少，要是真有这好方子，贡献出来，也是给队里做贡献嘛！”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看似合理的“鼓励”，但那眼神却分明写着：我倒要看看，你能编出什么花来！
空气仿佛凝固了。海风似乎都停滞了片刻。沈家宝紧张地看着妻子，手心全是汗。婉婷似乎也感觉到了不安，把小脸埋在母亲怀里。
夏晚秋迎着王长海那锐利如刀的目光，脸上却是一片恰到好处的平静，甚至还带着点被询问的谦恭。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低头对怀里的婉婷柔声道：“婉婷乖，去找刘婆婆，妈妈和队长伯伯说会儿话。”
等刘妈闻声出来把婉婷抱走，夏晚秋才转向王长海，微微垂下眼帘，语气自然又带着点不好意思：“王队长，您太抬举我了。哪是什么好方子？就是些土法子，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
她顿了顿，像是在努力回忆：“那天看家宝的手肿得厉害，我就想起以前在家时，听老人说过，海边石头缝里长的一种‘蛤蟆草’（她随口编了个本地常见的野草名），捣烂了敷上能消肿。我就去屋后石缝里胡乱拔了几棵，样子有点像手掌，叶子毛茸茸的，开不起眼的小黄花。捣烂了给他敷上，又用凉井水浸了布条包着，可能是歪打正着，凉丝丝的，他觉着舒服，兴许就消得快了点？”
她描述得极其具体，草的样子、颜色、生长位置都说得有鼻子有眼，完全符合本地常见的几种消炎野草特征。语气诚恳，眼神坦然，没有丝毫闪躲。
王长海叼着烟锅，眯着眼，盯着夏晚秋的脸，像是要从她脸上找出一丝说谎的痕迹。烟雾在他面前缭绕，沉默在石屋门口蔓延，带着无声的压力。
夏晚秋的心跳得如同擂鼓，面上却依旧维持着那副略带局促和坦诚的表情。
过了足足有半分钟，王长海才吧嗒了一口烟，缓缓吐出浓白的烟雾，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那锐利的目光终于从夏晚秋脸上移开，重新落回沈家宝手上，又扫了一眼他那修补得歪歪扭扭的渔网。
“好了就行。”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好好干。队里不养闲人。”说完，背着手，叼着烟锅，踱着方步，慢悠悠地离开了。那高大的背影消失在村道拐角，留下的烟雾似乎还在空气中盘旋。
首到王长海的身影彻底看不见，夏晚秋才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后背的衣料己被冷汗浸透。沈家宝更是如同虚脱般，一屁股坐回石头上，抹了把额头的冷汗。
“他……他是不是怀疑什么了？”沈家宝的声音带着后怕。
夏晚秋望着王长海消失的方向，眼神幽深：“怀疑是肯定的。但只要抓不到把柄……就没事。”她转头看向沈家宝的手，声音压低，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以后千万小心，你这手……太扎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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