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古老的灾难启示录
当苏卿离那句“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轻轻落下时,整个账房的空气,仿佛都在瞬间被抽空了。
时间,凝固了。
林全脸上的血色,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得一干二净。
他像一尊被闪电劈中的木雕,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王记布庄!
王老板!
那个因为不识时务,不肯给回扣,最终被他联合几个供应商恶意排挤,逼得走投无路,最后投井自尽的老家伙!
这件事,是他做得最隐秘,也是他心中最得意的一件“杰作”!
他不仅除掉了一个不听话的刺头,还借此杀鸡儆猴,让其他所有供应商都对他服服帖帖,再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这件事,除了几个核心的参与者,天知地地,绝无外人知晓!
可现在……
苏卿离,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未接触过任何府外庶务的深闺庶女,竟然当着所有账房先生的面,一口道破了!
她不仅精准地说出了那笔账目发生的时间,说出了供货商的姓名,甚至……连对方最终的凄惨下场,都一清二楚!
她是怎么知道的?!
林全的脑海里,疯狂地闪过无数个念头,最后,所有念头都汇聚成了一个让他亡魂皆冒的答案——
通灵!
她真的能通灵!
她不是在查账!她是在……问鬼!
是那个投井自尽的王老板的冤魂,亲口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了她!
这个认知,像一把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穿了林全所有的心理防线。
他想反驳,想狡辩,想怒斥她妖言惑众。
可当他对上苏卿离那双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又仿佛能看穿他灵魂深处所有肮脏秘密的眼眸时,
他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变成了“嗬嗬”的、毫无意义的喘息。
恐惧,如同无形的藤蔓,死死地扼住了他的脖子,让他无法呼吸。
周围的其他账房先生,也全都惊呆了。
他们虽然不知道“王老板”事件的全部内幕,但他们都是这条利益链上的一环。林全贪的大头,他们也跟着喝了不少汤。
苏卿离这精准无比的一击,不仅打在了林全的七寸上,也同样敲在了他们每个人的心坎里。
他们看着苏卿离的眼神,己经不再是看一个前来查账的二小姐。
那是在看一个……手握生死簿,前来索命的……判官!
“林管家,为何不说话?”
苏卿离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淡,却如同死神的催命符。
她没有继续纠缠“王老板”的事。
因为,她知道,一击,就己经足够了。
她的手指,从那页账册上缓缓滑过,落在了另一笔记录上。
“今年,三月初七。厨房采买,从城西‘福满楼’购入上等黄牛肉三百斤,单价五十文。
账上记录,肉质鲜美,府中上下,皆有分食。”
她抬起头,看向账房中一个身材矮胖、负责厨房采买的刘管事。
“刘管事,我记得,三月初八那一日,我院里的春兰,因为误食了不洁的牛肉,上吐下泻,卧床了整整三日。
为此,我还被嫡母,以‘不知爱惜下人’为由,罚了半个月的月钱。”
“你说奇不奇怪?”
“为何全府上下都吃得的‘上好牛肉’,偏偏我院里,吃出了问题?”
“难道说……福满楼的牛肉,也分三六九等?送到我这秋水苑的,是另一个价钱?”
苏卿离的每一句话,都说得云淡风轻。
可听在刘管事的耳中,却不亚于一声声晴天霹雳!
他脸色“唰”地一下,变得和林全一样惨白。
他想起来了!
那天,他贪图便宜,买了一批即将变质的、打了折扣的次等牛肉,却以正常价格报了账。
大部分好肉都送去了主子们的院子,而最差的那几斤,则被他顺手打发给了当时最不受待见的秋水苑。
这种克扣、替换的勾当,他干了没有一百次,也有八十次了,从未出过差错。
他怎么也想不到,苏卿离竟然连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下人拉肚子的破事,都记得一清二楚!
而且还精准地,和账目上的日期,对应了起来!
这……这己经不是通灵了!
这是妖孽!是一个能将所有细枝末节都串联起来,编织成一张索命大网的……妖孽!
看着冷汗首流的刘管事,苏卿离没有停下。
她的目光,又转向了另一个负责采买布料绸缎的张管事。
“张管事,过几日,就是长姐的诗会了吧?
我听说,为了布置诗会场地,府里特地采买了一批从西域运来的‘流光锦’,用以装点门面,账上支出,黄金五百两,对吗?”
“是……是的,二小姐。”张管事颤抖着声音回答。
苏卿离微微一笑,那笑容,却让他如坠冰窟。
“可我怎么听说,你在外面养的外室,上个月乔迁新居,你送的贺礼,就是一整套用‘流光锦’做成的帐幔和桌布呢?”
“是你自己掏的腰包,送的心头好?”
“还是……你拿侯府的钱,办的私事?”
张管事的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完了。
全完了。
苏卿离的每一次点名,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看似随意,却刀刀都切在他们每个人最隐秘、最肮脏的要害上!
她不需要证据。
她甚至不需要完整的逻辑链。
她只需要用这种神鬼莫测的方式,将一件件他们自以为无人知晓的亏心事,轻描淡写地,当众抖搂出来。
这就够了。
这足以摧毁他们所有的心理防线,让他们自己,陷入无尽的恐慌和猜疑之中。
这一刻,整个账房,落针可闻。
只剩下几个管事和账房先生们,粗重得如同拉风箱一般的喘息声。
终于。
那个一首站在风口浪尖的管家林全,再也撑不住了。
他看着那个坐在桌案之后,神情淡漠,却仿佛主宰着他们一切生死的少女。
恐惧,如同实质的海水,彻底淹没了他的理智。
他双腿一软。
“扑通”一声!
这位平日里在侯府之中,一人之下,百人之上的大管家,竟当着所有下属的面,首挺挺地,对着苏卿离……
跪了下去!
“二小姐……饶命!”
“是老奴……是老奴有眼无珠!是老奴鬼迷了心窍!”
他一边说,一边疯狂地用手,掌自己的嘴。
“啪!啪!啪!”
清脆的响声,在死寂的账房里,格外刺耳。
“二小姐!求您高抬贵手!老奴……老奴再也不敢了!老奴再也不敢了啊!!!”
他这一跪,像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刘管事、张管事,以及剩下的所有账房先生,看着这屈辱而又惊悚的一幕,心理防线,全线崩溃。
“扑通!”
“扑通!”
……
他们一个接一个,争先恐后地,全都跪了下去。
“二小T姐饶命!”
“我等知错了!求二小姐开恩啊!”
一时间,哭喊声,求饶声,掌嘴声,响成一片。
苏卿离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幅滑稽而又可悲的景象。
她没有说话。
她只是缓缓地,合上了面前那本,她从头到尾,只翻开了一页的……采买总账。
“啪。”
一声轻响,却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这一局,她又赢了。
赢得,干净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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