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怨气之瞳
“人眼所见的，往往并非真实。”
——不知名智者
秋水苑，彻底成了一座孤岛。
那两个屁滚尿流逃回去的仆妇，如同两个移动的瘟疫源，将“二小姐是鬼”的恐怖传说，以最鲜活、最惊悚的方式传播了出去。
她们赌咒发誓，说亲眼看到苏卿离如何用“妖法”将一杯热茶变成冰块，那眼神，那寒气，绝非活人所有。
从此，再无人敢踏足此地。
送来的饭菜，都只敢战战兢兢地放在院门口的石阶上，然后敲几下门，转身就跑，仿佛身后有索命的恶鬼。
这正合了苏卿离的意。
她需要绝对的安静，来检视这具既熟悉又陌生的身体。
此刻，她正盘膝坐在房中，双目紧闭。
外界的阳光透过破旧的窗棂照进来，洒在她身上，却仿佛照在了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上，非但没带来一丝暖意，反而让那光线都显得清冷了三分。
她正在感受。
感受心脏那冰冷而有力的跳动，感受西肢百骸中那股流淌不息的阴寒之气。那是由无尽的怨念、仇恨与不甘所构成的力量，如今，它们成了她的一部分。
“我……到底是什么？”她喃喃自语。
重生者？魂魄归体？又或是……一只披着人皮的鬼？
她不知道答案，但这己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拥有了力量。一种足以掀翻这肮脏侯府的力量。
她缓缓睁开眼，目光扫过这间简陋的房间。一张床，一张桌，一个掉漆的木箱。这是她过去十几年的人生里，所拥有的全部。
过去，她觉得凄凉。
现在，她只觉得干净。
因为这些东西太平凡、太普通，以至于它们身上，没有沾染任何强烈的情绪。
她的视线最终落在了那个木箱上。
那是她为数不多的，装着“念想”的地方。
她赤着脚走过去，冰冷的脚底踏在同样冰冷的地面上，没有一丝不适。她打开箱子，里面零零散散地放着几件旧物。
一件是嫡母林氏在她十岁生辰时“赏”的一块玉佩，色泽暗沉，是林氏淘汰下来的玩意儿。
一件是父亲苏侯爷偶尔兴起，赐下的一方手帕，早己洗得发白。
还有一件……
是一支看起来颇为华丽的鎏金点翠珠钗。
苏卿离记得，这是半年前，嫡姐苏婉儿送给她的。
当时苏婉儿拉着她的手，满眼怜爱地说：“我们卿离生得这般标致，只是平日太过素净了，这支珠钗赠你，最衬你的好颜色。”
那时的她，感动得热泪盈眶，将这支珠钗视若珍宝，却又舍不得戴，只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
此刻，苏卿离的目光，凝固在了这支珠钗上。
就是它了。
她伸出手，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凉的金属。
就在这一瞬，眼前的世界，猛然变了！
在她眼中，那支华美的珠钗，仿佛被泼上了一层浓稠的、流动的黑墨。
不，那不是墨。
那是……情绪！
一股股肉眼可见的、凝如实质的黑色雾气，死死地缠绕在珠钗之上。它们翻涌着，扭曲着，像无数条恶毒的毒蛇，发出无声的嘶吼。
【怨气之瞳】——苏卿离的脑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这个词。
她看懂了。
这黑色的雾气，代表着最极致的嫉妒与恶意。
她的手指，终于轻轻触碰到了珠钗。
轰！
无数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伴随着尖酸刻薄的心声，疯狂地涌入她的脑海！
“不过是个庶出的贱种，凭什么和我长得这么像？真是晦气！”
画面里，是苏婉儿在自己的闺房中，拿起这支珠钗，对着镜子比了比，又厌恶地扔在桌上。
“这支钗的款式太老了，配不上我的身份。不过，用来打发那个蠢货，倒是正好。”
“戴上它……就会更像我一点了吗？呵，东施效颦，只会显得更可笑、更卑贱！”
最后，是苏婉 F儿将珠钗递给苏卿离的画面。
她脸上挂着完美无瑕的温柔笑意，心中所想，却恶毒如蛇蝎——
“笑吧，蠢货，尽情地感激我吧。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连哭都哭不出来。”
一幕幕，一声声。
过去的温情关爱，瞬间被撕得粉碎。
所有她曾深信不疑的姐妹情深，都变成了一个荒唐至极的笑话。
原来，她像个傻子一样，被骗了整整十六年！
苏卿离猛地松开手，那支珠钗“当啷”一声掉回箱中，仿佛是什么肮脏的东西。
她没有愤怒，没有流泪。死过一次的人，眼泪早己在冰冷的湖水中流干。
她的心，也如这具身体一样，变得一片冰冷。
她的目光，又移向了箱子里的另一件物品——她生母留下的一方绣着残荷的旧手帕。
她集中精神，再次看去。
没有黑色的雾气。
那方手帕上，只萦绕着一层淡淡的、几乎快要消散的白色光晕。那光晕很温暖，带着无尽的眷恋与不舍，还有一丝深藏的……担忧。
原来，连情绪，都有不同的颜色。
苏卿离明白了。
这双眼睛，便是她的金手指，她的武器。
它可以让她看穿这世上所有的伪装，洞悉人心最深处的恶意与善念。
“咚咚。”
就在这时，院门被轻轻敲响了。
苏卿离的【怨气之瞳】尚未完全褪去，她下意识地朝门口看去。
门外，一个瘦弱的身影正瑟瑟发抖。
她的身上，没有黑色的恶意，也没有白色的善意。
只有一层因为极度害怕而不断颤抖的、灰蒙蒙的“恐惧”之气。
是她的贴身丫鬟，春兰。
也是这府中，唯一一个，还会真心为她担忧的人。
苏卿奇离缓缓站起身，嘴里吐出一口冰冷的白雾。
恐惧……么？
她看着自己冰冷的手指，一个计划，己然在心中成形。
看来，是时候，让这侯府里的某些人，也好好尝一尝恐惧的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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