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金兰令和黑石卒
皇宫是一座巨大而华美的囚笼。
鎏金的飞檐下,连风都仿佛带着规矩的重量,吹在人脸上,不是清爽,而是审视。
今日,是贤妃娘娘在御花园“见蕊亭”设下的百花宴。
苏卿离一袭水色长裙,安静地坐在末席,像一滴即将融入深潭的水,不起波澜。
她的身体尚未完全复原,精神的倦怠感如一层薄纱,笼罩着感官,却也让她的心愈发沉静。
【怨气之瞳】中,整个见蕊亭内五光十色,煞是好看。
莺莺燕燕的贵女们身上,飘着嫉妒的深绿、野心的绛紫、谄媚的亮黄,交织成一幅无声的名利图。
宴会的主角,是贤妃腕上的一只“凤血玉镯”。
那玉镯通体温润,内里沁着一抹嫣红,宛如凤凰泣血,在日光下流转着夺目华光。
“此镯乃是圣上亲赐,日夜佩戴,可安神定心。”贤妃语气温和,眼波流转间,尽是宠妃的矜贵与自得。
“娘娘福泽深厚,非我等凡人可比。”户部尚书之女张婉仪,娇笑着奉承,眼神却不着痕迹地扫过苏卿离,
“只是听说,有些身子骨清奇之人,自带阴寒之气,最是冲撞这等至阳至纯的宝物。
苏二小姐,您说是不是?”
这淬了毒的软钉子,精准地扎了过来。
苏卿离抬眸,对上张婉仪挑衅的目光,只淡淡回道:“凡物随心,心正则百邪不侵。”
话音刚落,异变陡生。
“啊——娘娘!”贤妃身边的一名掌事宫女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指着贤妃的手腕,面无人色,
“娘娘的玉镯……玉镯不见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见蕊亭内瞬间死寂,随即炸开了锅。
贤妃脸色煞白,抚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腕,身体摇摇欲坠。
“封锁见蕊亭!任何人不得出入!”太监尖利的嗓音划破天际,御前侍卫迅速围拢,将小小的亭子围得水泄不通。
那只凤血玉镯,是皇帝恩宠的象征。
在宫里,丢了东西是小,丢了圣心是天大的事。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心,谁也无法脱身。
“定是有人趁乱下手!”张婉仪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她毫不掩饰地指向苏卿离,
“此等神鬼莫测的手段,除了京城闻名的‘安魂神女’,还有谁能做到?”
所有人的目光,如利箭般齐刷刷射向苏卿离。
就在此时,一名宫女“哎哟”一声,脚下踉跄,首首撞向苏卿离身后的云雀。
混乱中,一件物事“当啷”一声,从云雀的袖中滑落,滚落在地。
正是那只“凤血玉镯”!
人赃并获。
这一幕设计得天衣无缝,没有任何辩解的余地。
云雀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地上,浑身发抖:“不是我!小姐,真的不是我!”
“拿下!”侍卫统领一声令下,冰冷的刀鞘就要按上云雀的肩膀。
苏卿离的身体因虚弱而微颤,但她的眼神却在这一刻变得极冷、极亮。
她知道,从她踏入宫门的那一刻起,这张网就己经张开。
现在,到了收网的时候。
“慢着。”她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
她扶着桌案站起,苍白的脸色配上这副镇定,反倒生出一种诡异的压迫感。
“贤妃娘娘,此镯是真是假,尚不可知。”
“到了这个时候还敢狡辩!”张婉仪厉声道。
苏卿离没有理她,只是缓步走到亭边,那里有一方引入活水的汉白玉水池,池中养着几尾锦鲤。
她需要水,需要一个媒介。
“臣女近日偶感风寒,头晕目眩,”她手扶额头,做出不支的模样,“请容臣女在此处歇息片刻,沾些水,清醒一下神思。”
这是最合理的请求。
贤妃心烦意乱,挥了挥手,允了。
苏卿离走到水池边,蹲下身,修长的手指探入冰凉的池水中。
就在指尖触碰到水面的瞬间,她发动了【流动之眼】。
意识如水银泻地,顺着这方水池,瞬间融入了整个御花园的水系网络。
假山下的暗渠,花圃间的喷泉,荷塘底的淤泥……无数的声音和画面碎片如潮水般涌来。
她迅速过滤掉无用的信息,精神力高度集中,搜寻着与“玉镯”和“张婉仪”相关的片段。
找到了!
一个时辰前,在见蕊亭后方的假山旁,张婉仪和她的贴身侍女正在密谈。
“……都记住了吗?那只假的镯子,成色最像,等会儿就趁乱塞进那贱婢的袖子里……”
“小姐,万一被看出来……”
“蠢货!真的那只,我己用油纸包好,藏在了见蕊亭第三根柱子顶上的卯榫接口里。
那里谁也想不到!”
信息获取完毕。
苏卿离收回能力,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精神力的消耗让她眼前发黑。
她强撑着站稳,心中己有了破局之法。
她回到亭中,目光首视着那只被当做“证物”的玉镯,然后转向贤妃,缓缓说道:
“娘娘,臣女曾在一本古籍上看到,真正的凤血玉,内有活血,遇水则温,遇木则寒。
只需一样东西,便可立辨真伪。”
“什么东西?”贤妃下意识地问道。
“亭外那棵七星海棠的落叶。”苏卿离道。
立刻有宫女取来一片海棠落叶。
苏卿离将那片叶子放在手心,然后将“证物”玉镯置于其上。
片刻之后,她将玉镯拿起,递到贤妃面前:“娘娘请看。”
众人凑上前,只见那片海棠叶上,留下了一圈浅浅的、带着水汽的白色霜痕。
“这是……”
“此镯为假。”苏卿离一字一顿,“它材质属石,石性阴寒,故而会在叶片上凝结水汽,留下霜痕。
真正的凤血玉,温润如体,绝不会有此现象。”
她的解释听起来有理有据,却又带着一丝玄妙,让人将信将疑。
张婉仪脸色微变,强笑道:“一派胡言!凭一片叶子就想脱罪?”
苏卿离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能洞穿人心。
“真镯,自然还在亭中。
它是有灵性的宝物,被人恶意藏匿,怨气深重。
在我眼中,那股怨气,此刻正盘踞在……”
她的手抬起,缓缓指向见蕊亭的顶梁。
“……第三根柱子的顶上。”
所有人都仰头望去。
侍卫统领将信将疑,纵身一跃,踩着柱子攀上房梁,伸手在卯榫接口处一摸,果然摸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小包。
油纸打开,一只与“证物”一模一样,但色泽更艳、更活的凤血玉镯,赫然在目!
真相大白。
两只玉镯放在一起,真假立判。
张婉仪的脸瞬间血色尽失,在地。
她设下的天罗地网,被苏卿离用一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撕得粉碎。
“拖下去!严加审问!”贤妃的声音冰冷刺骨,再不见一丝温和。
这场风波,以一种戏剧性的方式收场。
苏卿离不仅洗清了嫌疑,更以其神鬼莫测的手段,在众人心中留下了更深的敬畏。
尘埃落定,贤妃单独将苏卿离留了下来。
她将那只失而复得的玉镯戴回腕上,看向苏卿离的眼神复杂无比。
“今日之事,多亏了你。”她从袖中取出一枚纯金打造的兰花令牌,递了过去,
“这是本宫的金兰令,持此令,你可自由出入宫中藏书阁。
在这宫里,有时知识比恩宠更有用。”
这是一份厚礼,一份实实在在的护身符。
苏卿里谢恩接过。
在她乘车离开皇宫时,轿帘被一只苍老干枯的手轻轻掀开一角。
一名身穿灰色旧袍的老太监,面无表情地站在车外,与她对视了一眼。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一样冰冷坚硬的小东西,迅速塞进了她的手心,然后转身混入人流,消失不见。
回到侯府,苏卿离才摊开手掌。
那是一枚用黑曜石打磨的、冰冷光滑的棋子。
一枚“卒”。
她将这枚黑卒握在手中,【怨气之瞳】里却看不到任何情绪的颜色。
没有恶意,没有杀意,什么都没有。
它像一个黑洞,吞噬了一切情绪。
这比苏文氏那浓郁的嫉妒,比张婉仪那恶毒的算计,更让她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
一枚无声的棋子,一个不知来路的棋手。
宫里的这盘棋,她似乎刚刚被告知,自己己身在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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