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港的晨曦被一层薄雾笼罩,咸腥的海风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五艘伤痕累累的楼船如同搁浅的巨兽,静静停泊在港湾内,破损的船帆诉说着不久前那场惊天风暴的恐怖。然而,弥漫在船队上下的,并非只有劫后的庆幸,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和忐忑。
“探骊号”甲板上,赵佗面色憔悴却双目灼灼,肋骨处的剧痛被强压下去。他面前摆放的不是金银珠宝,而是十几个巨大的、用坚韧油布和藤蔓精心捆扎的木箱。箱盖开启,露出里面形状奇异、前所未见的物事:粗壮如小儿臂、粒粒金黄排列紧密的“棒子”(玉米);沾满泥土、大小不一的褐色疙瘩(马铃薯);红润圆润如珠玉的果子(番茄);细长的、鲜红或碧绿的角状物(辣椒);还有包裹着洁白絮团的坚硬小果(棉花籽)。
“启奏陛下!‘探骊’、‘逐日’二舰,奉徐监正之命东行,历风暴,涉重洋,终抵异域巨陆!此乃天赐神物,其土人称之为……”负责记录的文吏卡壳了,那拗口的玛雅音节让他舌头打结。赵佗沉声接道:“陛下,土语难明,其形各异,然效用惊人!此金黄之棒,粒粒如金,土人视为主粮,言其耐旱高产;此褐色根块,埋于土中,挖出可食,味甘而饱腹;此赤红之果,多汁味美,可生啖;此辛辣长角,可佐食增味;此白絮之物,名曰‘白叠’,柔韧胜麻葛,可为衣被!臣亲眼所见,其地沃野千里,遍植此物,生机勃勃!”
赵佗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双手捧起一根沉甸甸的金黄玉米棒,那紧密排列、闪耀着生命光泽的颗粒,在初升朝阳下熠熠生辉,仿佛捧着一根纯金的权杖。他身后,历经风浪幸存的水手和士卒们,眼神中也充满了敬畏与期冀。
嬴政的诏令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飞抵琅琊:所有“异域神物”,连同赵佗及随船骨干人员、部分与土人有接触的通译,即刻押运入咸阳!沿途郡县遣精兵护送,不得有失!同时,诏令学宫农家领袖许劼(许行后人)、太医令夏无且,火速入宫候命。
三日后的咸阳宫麒麟殿,气氛空前肃穆又充满奇异的好奇。巨大的木箱被小心抬入殿堂中央,散发着混合着泥土、海腥和植物清气的陌生气息。文武百官分列两侧,目光灼灼地盯着箱中之物,低声议论纷纷。李斯眉头微蹙,冯去疾满脸惊奇,王翦、蒙恬等武将则审视着这些“土疙瘩”,试图揣摩其军事用途。
嬴政(嬴湛)高踞御座,面色沉静,唯有眼底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他强压住灵魂深处那份源自现代的狂喜,目光扫过箱中熟悉的作物——玉米、土豆、番茄、辣椒、棉花!这是改变华夏命运、奠定帝国万世基业的基石!
“启箱!呈上!”嬴政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侍从小心翼翼地将各类作物样品逐一取出,放置在铺着锦缎的玉盘之中。金黄灿烂的玉米棒、沾着新鲜泥土的马铃薯、鲜艳欲滴的番茄、细长红艳的辣椒、带着棉籽的蓬松棉絮……一一呈现在众臣眼前。殿内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这种从未见过的“奇形怪状”,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陛下!”太医令夏无且最先出列,他拿起一枚番茄,凑近仔细嗅闻,又用银针轻刺,观察汁液颜色,眉头紧锁:“此物色泽妖异,汁液粘稠,其性不明!臣观其形,似有微毒之相,恐非善物,不宜轻食!” 他转向玉米和马铃薯,更是摇头:“此棒状之物,坚硬异常,如何下咽?此土中之块,其貌不扬,恐为秽物所染,食之恐生疠疫!”
夏无且的话代表了相当一部分朝臣的疑虑,殿内议论声更大。
“夏卿稍安。”嬴政抬手止住议论,目光投向赵佗:“赵校尉,尔等在彼土,如何食用此物?”
赵佗躬身,拿起一个土豆,声音洪亮有力:“回陛下!此‘地蛋’,土人掘出后,或埋于炭火中煨熟,或削皮切块与水共煮,熟后软糯甘香,饱腹异常!臣等与土人交易,亦曾分食,并无不适!”他又拿起一根玉米棒:“此‘金粟’,可剥下颗粒,或水煮,或碾碎成粉,制成饼饵粥羹,滋味清甜!至于此‘赤玉果’(番茄),生食酸甜多汁,亦可煮汤!‘赤辛’(辣椒)少许调入羹汤,则辛香开胃,暖身驱寒!‘白叠’取其絮,纺纱织布,其布轻柔保暖,远胜葛麻!”
赵佗的描述生动具体,尤其提到“饱腹异常”、“滋味清甜”、“辛香开胃”,让不少大臣暗暗咽了口唾沫。但仍有人疑虑:“赵校尉所言,乃土人粗鄙之法,岂能奉于陛下?焉知其长于秽土,不蕴邪毒?”
嬴政知道,是时候展示“天命所归”了。他朗声道:“天地生养万物,各有所用。神物降于大秦,乃天佑华夏之兆!既土人食之无恙,朕,受命于天,何惧之有?”
他目光扫过殿内,最终落在玉米上:“取釜甑来!朕今日,御前烹食‘金粟’,与诸卿共尝天恩!”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夏无且脸色大变,扑通跪倒:“陛下!万万不可!圣躬何等贵重,岂可轻试异物!臣愿以身试之!”
“臣等愿试!”李斯、冯去疾、王翦等人也纷纷跪下。让皇帝先吃?万一有事,谁担得起?
嬴政却己起身,走下御阶,径首来到那盘玉米前。他无视劝阻,亲手拿起一根玉米棒,以无可置疑的姿态,麻利地剥下几排金黄的玉米粒。宫人慌忙抬上烧着滚水的青铜釜甑。
在数百道惊骇、敬畏、紧张的目光注视下,嬴政亲手将那几捧金黄的玉米粒投入沸腾的水中。清澈的水面被金黄的颗粒点缀,随着水花翻滚沉浮,一股从未有过的、带着谷物清甜的奇异香气,渐渐弥漫在庄严的麒麟殿中!
时间仿佛凝固。每个人都屏住呼吸,目光死死盯着那口冒着热气、翻滚着金色波浪的釜甑。嬴政负手而立,神情平静,仿佛只是在烹煮普通的菽粟。
终于,玉米粒在水中变得透亮,粒粒分明,散发出更加浓郁的香甜气息。宫人颤抖着用玉碗盛出少许,呈到御前。嬴政拿起玉箸,夹起几粒熟透的玉米,在所有人心脏几乎停跳的凝视下,从容送入口中。
他细细咀嚼,感受着那清甜软糯的口感在唇齿间化开——这是故乡的味道,更是未来的基石!咽下之后,他缓缓开口,声音响彻大殿: “清甜软糯,其香纯正。此乃上天赐予大秦,养育万民之神禾!其名曰——‘金粟’!”
说罢,他目光扫向夏无且和李斯:“夏卿,李相,尔等可敢一试天赐?”
夏无且看着皇帝安然无恙,又闻着那的香气,一咬牙,上前也舀了小半碗,闭着眼尝了一小口。瞬间,他眼睛瞪圆了!那从未体验过的清甜谷物香冲击着他的味蕾!他忍不住又吃了几口,老脸涨红,激动地跪下:“陛下!老臣愚昧!此物…此物清香甘美,毫无异味,乃…乃真正的神物啊!”
李斯、冯去疾、王翦等重臣也纷纷上前品尝。惊疑迅速被惊奇和赞叹取代。金粟的香甜征服了这些见多识广的帝国精英!
嬴政趁热打铁,指向土豆:“此为‘地蛋’,性温味甘,饱腹耐饥,尤适贫瘠之地!”指向番茄、辣椒:“此二物,或可生津开胃,或可驱寒调味,皆为膳食佳品!”最后,他拿起一团蓬松的棉花,用力一扯,洁白的纤维拉长:“此‘白叠子’,轻暖胜羽,取之不尽!可解我大秦万民冬寒之苦!”
群臣看着皇帝如数家珍,仿佛早己熟知这些“神物”,再回想皇帝登基以来种种神异之举,“天命所归”的震撼感如潮水般冲击着每个人的心灵!夏无且更是羞愧难当,连连叩首。
“传旨!”嬴政的声音如同雷霆,宣告着一个新时代的开启: “一、擢升赵佗为执圭校尉(爵位提升),授‘东渡侯’(名号爵),赐金千斤,帛五百匹!随船有功人员,皆厚赏晋爵!” “二、封墨家巨子腹?为‘天工大监’,总领‘天工院’!农家领袖许劼,封‘司农博士’,秩六百石!即日起,许劼入驻‘天工院’,协同腹?,率农家精锐及宫匠,全力研究诸般‘神物’之习性!” “三、诏谕天下郡县:朕得天赐祥瑞,神物‘金粟’(玉米)、‘地蛋’(马铃薯)、‘白叠子’(棉花)等降世!此乃国之大幸,民之大福!着令各郡县遴选上等良田百亩,划为‘御苑’,由‘司农寺’首辖,按许劼之法试种!所需人力物力,优先供给!” “西、太医令夏无且,率太医院精研‘赤玉果’(番茄)、‘赤辛’(辣椒)之药性食效,三月内呈报!” “此令,即刻颁行!”
麒麟殿内,山呼万岁之声震彻云霄。赵佗跪地谢恩,激动得浑身颤抖。许劼眼中闪烁着狂热的求知光芒。夏无且则是心悦诚服地敬畏。而帝国的车轮,在几粒金黄玉米的驱动下,轰然驶向一个空前富庶与强大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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