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晦暗，乌云厚重低垂，河水浑浊，浸没村庄，远远望去，只剩一个屋顶。
水面漂浮着死禽、破衣烂布、浮木……
往日的村庄成为一片汪洋，清新的草木香不再，取而代之的是腐朽的烂臭。
到达关中，以巡抚为首的一众官员，与城外跪迎圣旨。
“微臣恭迎太子殿下……”
李承陵望过去，目光摄人。
衙署里。
李承陵翻阅册子，略扫一眼便合上，“这边是全部的伤亡人数？”
“回太子殿下，都在这儿了。”
李承陵借着翻开账簿，历年维护河道的所有拨款，整整齐齐列于纸上。
每一项的用途、使用金额都对的上。
“决堤点在何处，孤去查看一番。”李承陵站起，走出门外。
“那边过于危险，太子殿下三思啊，何不差人替殿下查看？”知府大人忙不迭劝，“河水污秽，稍不留神水便会重新涨上。”
“那便先去河水淹没之处。”李承陵眼里不容置喙。
“是。”知府大人只得答应，叫人准备下去，确保万无一失。
“太子殿下来了…活菩萨啊…我们有救了。”灾民一窝蜂涌上，虽然有士兵的阻拦控制，但难以抵挡百姓的激动。
围线几乎被冲开。
“太子殿下在此，不得无礼，我看谁敢乱动！”
府兵凶神恶煞，百姓不敢再向前，被迫退回原处。
李承陵眉头不自觉紧蹙。
此地房屋损坏严重，倒塌的不胜其数，田地里的庄稼被水淹没，奄奄一息。
围观的百姓面瘦肌黄，老弱病残多，妇女怀中的幼儿熟睡中面色潮红。
……
“知府大人，那位是何态度，可有说什么？”县丞压低声音问，面上稍有忐忑。
“也就是个毛头小子，翻不了什么浪花。你就把心放肚子里，事情早已经办妥。”知府大人耷拉的长眉扬起。
“三皇子那边……”县丞背脊降低，声音小到微不可闻。
“你放心，只要这件事办成，本官会替你美言几句，好处少不了你的。”知府拍了拍他的肩膀，眉压下，的眼珠与县丞对视，笑起。
“多谢知府大人，下官托您的福，才能有此机会，今后为大人马首是瞻。”县丞面上激动，感激不已，向他拜首。
知府意满，嘴里纠正他，目朝向长安，“是为三皇子……”
县丞连忙改口，拍打嘴角，“瞧我这嘴，下官往后必为三皇子、大人马首是瞻。”
**
“太子殿下，属下方才到决堤口发现，堤口用的材料与账上所记载的用料不符，价钱相差五倍有余。”他将所发现的事情与太子禀报，取到的材料奉上。
李承陵捻起一点材料，端方和善的人，立刻变得肃穆逼人。
这帮人，贪得无厌，什么样的银子都想占有，不论是否这钱对于改善百姓生存多么重要。
他想起李安娈给他的一份官员名单，念出几个名字，“重点查这几个人，背后的人员往来，全都一一查清。”
太子此行态度强硬，不查清楚誓不罢休，不少官员暗自惊心，祈祷不要查到自己头上。
龙王庙内，庙内的龙王腾云驾雾，吞云吐雨，贡品陈列，香火直上青天。
太子李承陵居于首位，百官位列其后，庄严肃穆，面目虔诚。
龙王庙外，百姓乌乌泱泱围聚，随太子与官员一共行礼。
祈求龙王息怒，风调雨顺，收回天灾。
妇人暗自抹泪，孩童天真懵懂，不知道这是在干什么，只知道他要安静，不能惹龙王生气。
有些人，一场大水，失去所有亲人，心中生恨，恨天地不公。
过后宣读圣旨，帝心系百姓，特免两年丁银，过后两年减少赋税。
百姓匍匐跪谢，感激涕零。
“多谢皇帝陛下，陛下仁心啊……”
衣衫破败，千疮百孔的百姓泪如雨下，额头重重磕下。
**
粮仓开，立棚施粥。
从搭灶台开始，百姓早早排着长队，争先恐后，生怕轮到自己的时候没有了。
米香扑鼻，饥饿已久的人们不约而同咽下口水。
锅中的粥够稠，能够牢牢立住一根竹签。
这一边排队施粥，另一边排队领银钱粮食，凭借剩余人口得到相应数量的钱粮。
“凭什么他的粥这么多这么稠，我的这么少又稀，你会不会分粥！”一个男子端着手里的粥，不满的看向前一个人的粥。
相差不大的分量，硬是被他发现出不同来。
“哪里少了你的粥，都是同样的分量，各个都是一勺，不多不少，你在质疑我几十年掌勺的水平吗？”分粥的人头一个不满，面色立刻臭了。
“就是，我瞧着也是一样的，哪里少了，莫不是眼睛有疾？”他身后另一位壮士附和，看不惯他的所作所为。
“对啊，你若嫌少，给我喝得了。”另一名尖嘴猴腮的人插队上前，眼里贪婪，嘴巴几乎要碰上那粥。
男子见此，怒气冲冲，立刻推开他的肩膀，怒吼：“滚，你长得丑，想得倒是美，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不配！”
“你再说一次！”
“说又怎么样，你长得丑，想得美……贪心！”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开始互相推搡，逐渐演变为打架斗殴。
后方带着小孩脏兮兮的妇人连忙远离，生怕自己被波及，一不小心受了伤，毕竟这年头受了伤，没钱没药材，只能等死了。
周围的士兵见事情闹的越发大，正想上前，却被旁边的人阻拦，“参军发话了，不许管。”
“可是这都闹成这样了，人命关天啊……”老实憨厚的新兵不忍，不明白为何参军会下这样的命令。
但是无权无势的他，不敢以卵击石，轻则受点皮外伤，重则性命不保，消失的无声无息。
“上面的事，你少管，我等只是无背景的小卒，你今日心软违抗命令，他日倒霉的却只有你自己。”
一名浑身腱子肉，面目凶残的头领站出，长枪一震，中气十足，“住手！闹什么脑，打什么打，这里岂是你们闹事的地方。”
原本冷眼漠视的小卒，迅速将闹事的人全都围起来。
“既然敢闹事就要付出代价！是谁先动的手？”他一开口，无人敢应，借着拽出两个人，“是你们两个，我看到了。”
“闹事者，杀无赦！”
手起刀落，人已经无声无息。
人群里的人更安静了，无人敢发出声音。
“闹事的人，这就是代价，还有谁要打，来啊！”参军眼底戾气泄出，“太子殿下发话了，谁都必须服从安排，不许斗殴。”
目视一切发生的孩子忘了反应，瞪大双眼，过了一阵，忽然嚎啕大哭，却被一旁的人堵住他的嘴。
“别哭……求你了。”
一夜之间，太子暴戾，恣睢杀害百姓的消息传遍。
解救百姓的天神，如今成了地狱索命的恶鬼。
东黎国的未来，竟然要交到这样的人手中，天要亡东黎啊。
**
来不及感叹往后的命运，灾运迅速降临关中百姓。
虽然在成太医的带领下，提前熬制预防疾病、强健体魄的药，分发给众人，但是不知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体弱易感的孩童一夜之间发热，居高不下，且接触过的大人也渐渐病倒。
“求求大夫，救救我儿吧，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不能再失去，他还那么小，没了他我怎么活啊，老天爷，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这样对我……”妇女脸庞漆黑，像是故意往脸上抹黑灰扮丑，她声嘶力竭，悔恨痛苦，恨不得降灾祸降临到自己的身上。
泪水如雨下，脸上的乌黑逐渐被冲散，露出姣好的面容，发现异常的男子盯着她的脸，色心顿起，没想到这一张黑脸下，藏着这样一张美人脸。
蠢蠢欲动的不止他一个，背后几个人男人相互对视，各自都知道对方的想法。
显然不是第一次预谋。
“唉，你先起来，我等会竭尽全力，为他医治，先别激动，别到头来你先倒下了，孩子谁来养活啊。”大夫苦口婆心。
这大夫是关中回春堂内的，关中大水，生病感染不在少数，于是动员身边之人共同救治身边的百姓。
“孩子…孩子还需要我…多谢大夫，是我想差了。”妇人从地上爬起来，迅速抹掉眼睛的泪水，可是紧接着她发现，手心蹭上了混着泪水的黑灰。
她脸色瞬时变了，慌忙瞥向周围，却触及那些不好意的眼神，心脏唰地一下冷却，浑身僵硬。
刚成亲不到两年，遇上洪灾，相濡以沫的丈夫被大水冲走，仅剩下她一个人带着出生不久的孩子，不怀好意的人越来越多，她不得不往脸上抹上灰，以绝后患。
如今……她不敢想，只能将希望寄于附近的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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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刚惩治完恶意杀人的参军，李承陵又听闻后方的百姓发热，他连忙放下手中的事，欲往后方走去。
明明提前服了药，为何还有这么多人发热，李承陵内心预感不好。
只是，他按照阿姐的描述，并没有找到所谓的游医，这可如何是好啊。
他刚走出两步，便被身边的亲信拦下。
“殿下，情况不明，您可别以身犯险，万一不甚染上了病……”
“也罢，只是我今日观后方看守的人较少，如今因为这不明的疾病，倒下不少人，你今夜多带几个人去巡夜，务必保证百姓的安全。”
“可是…您这边…”亲信有些犹豫，他走了，保护太子殿下的人就少了。
“外边人多，你无需担忧，去吧。”李承陵已经决定的事，不会再有更改。
“是。”亲信明白太子的秉性，不再劝说，领着士兵在后方巡视。
白日暴露容貌的妇人此刻绝望不已。
这边守卫的士兵极少，这些人早有预谋，竟然趁她外出领取物品时将她堵截至此处。
几名男子将她团团围住，眼中的露骨的笑意，“躲什么，别忙活了，这边没人会来。”
其中一名男子扑上去，面目丑陋恶心，“今夜，就让哥几个来陪陪小娘子吧……”
话末，他笑出声，欣赏妇人慌乱不已的样子。
衣料撕破，他斜唇笑，“没想到脸长成这样，身材却如此美妙。你骗得我好苦啊。”
妇人不堪躲避，“放开，求求你放过我吧。”
“放过？”几人哈哈大笑，到手的鸭子不可能轻易让它飞走了，“不可能。”
“你行不行啊，不行让我来，磨磨唧唧。”后面的人眼馋，等不及，怒骂。
“你猴急个啥，这次轮到我先了。”
妇人绝望不已，使出最大的力气推开男人，大喊：“救命！救救我！”
男人被她的动作激怒，猛扇一巴掌，“贱人，给你脸了。”
妇人吃痛，声音尖厉凄惨，响彻一方。
正巡逻到这里的士兵顿时警醒了，加快步伐走至声音传出的方向。
很快，一队人靠近源头，沉浸于眼前一幕的男人们并没有发现后方的士兵，兴许是对自己的判断过于自信，才导致无人查看周围。
“你们在干什么！”太子亲信眉头狠狠皱起来，率领身后士兵上前。
突然的怒吼让这些男人吓破了胆，四处逃散。
然而却逃不了几步，便被抓回来。
太子亲信刀柄甩向几人，“朝廷放下赈灾粮，给了你们第二次生命，你们就是用这条命干这样的事的？”
“大人饶命，饶命了，我们不敢了。”
任凭他们喊饶，太子亲信面色没有松动，把人绑走。
“恶意伤人，予以关押，赈灾粮不予下发。”
妇人整理好衣物，等其他人都走了才敢出来，朝着队伍跪拜，“多谢大人。”
**
关中发生的事逐一传回，每日急报不断，赵绎徽整日忙碌不已，每日归家时间不定。
李安娈看到从关中传来的消息，眉梢轻拧，她转而问浅月，“游医找的如何了，可有消息？”
再找不到就危险了。
“回公主，影一近日在衢州附近发现一位神医的踪迹，只是听附近百姓说，那神医已经往北走了，不知去往何处，影一正带着人追上去。”
李安娈按下心中的焦急，“找到人后，务必先送去关中。”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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