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下。"
沈砚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十二名影卫如夜枭般从檐角跃下，绣春刀出鞘的清响惊飞了梁上的夜雀。
陆太医的烛台砸在顾明薇脚边，火星溅到香灰上，腾起一缕焦苦的烟。
"我只是执行命令！"陆太医突然瘫坐在地，双手揪住自己的头发。
"当年是...是萧大人的人找到我，说只要毒杀顾幕僚，就能保我太医署的位置！后来沈首辅装病，我往他药里掺的慢性毒，也是萧大人的方子......"
顾明薇蹲下身，将信笺和半袋香灰拍在他膝头："萧大人是谁？东宫的萧远？"
陆太医浑身剧震，张了张嘴却再发不出声。
影卫上前时，他突然狠咬舌尖，鲜血混着黑沫涌出嘴角。
顾明薇瞳孔一缩，这才看见他后槽牙嵌着的毒囊。
"留活口！"沈砚快步上前，指尖点在陆太医颈侧，却只触到逐渐冷去的皮肤。
他转身看向顾明薇，目光里带着几分歉意："还是晚了一步。"
"不晚。"顾明薇捏紧信笺，指节泛白，"他的供词，加上香灰和配方，足够让陛下起疑。"
宫墙下的青石板还带着晨露的凉，顾明薇捏着帕子的手却烫得发疼。
"阿满。"顾明薇转身，鬓角的珠花在风里晃了晃，"苏大娘家的地窖，你可看清锁头样式？"
小医房的小厮搓了搓冻红的手："是黄铜双鱼锁，王婶说苏大娘总拿块蓝布盖着，说是怕招贼。"
他压低声音，"姑娘，夜里去的话......"
"我有数。"顾明薇将帕子收进袖中，袖底还藏着个青瓷小瓶，是她今早用沉水香、曼陀罗混着蜂蜜熬的迷魂香粉。
戌时三刻，顾府后门的老榆树下停着辆带篷的板车。
顾明薇裹着青布斗篷，怀里抱着半袋晒干的艾草，对门房笑道："周伯，我去西市采买香料，明早寅时前准回来。"
门房眯眼瞧了瞧她怀里的东西，挥挥手放行了。
谁不知道相府庶女最是安分，采买这种苦差向来抢着做。
苏大娘家在城南巷尾，青瓦灰墙的小院儿，院门上挂着块褪色的"绣娘苏"木牌。
顾明薇绕到后院，指尖抚过爬满青苔的矮墙，借力翻了上去。
落地时靴底碾到片枯叶，"咔嚓"一声在夜色里格外清晰，她屏息听了听，院里静得只余北风穿堂的呜咽。
青瓷瓶在掌心沁出薄汗，她拧开瓶盖，顺着窗缝撒了半圈。
迷魂香的甜腻混着墙角的梅香漫开，不多时，窗纸后传来苏大娘的鼾声。
顾明薇摸出随身的铜钥匙，轻轻捅开后门锁。这锁头还是去年她替顾府管库房时见过的样式，齿痕浅得很。
卧房里点着半支残烛，烛泪在妆台上堆成蜡山。
顾明薇蹲下身，床底的蓝布下果然覆着个双鱼锁，黄铜表面磨得发亮，显然常被。
她从发间抽出银簪，挑开锁芯，"咔嗒"一声，地窖的石板缓缓下沉，霉味混着陈纸的气息扑面而来。
烛火映着石阶，顾明薇扶着墙往下走，指尖触到潮湿的砖，凉意顺着胳膊爬进心口。
地窖不大，靠墙摆着两排檀木匣，最上面的那只没上锁，露出半卷账册。
顾明薇翻开第一页，"定北侯府幕僚名录"几个字跃入眼帘，墨迹虽淡，却正是母亲的笔迹。
她认得出，那是母亲教她习字时写的小楷，横折处总带着些微的勾。
"顾清欢"三个字在名录第三行，后面跟着"通敌案调查员"的批注。
顾明薇手指发颤，翻到下一页，是母亲的手札："七月十五，与世子沈砚夜探西市货栈，查获胡商密信三封，内容涉及粮草调运......"
"八月初三，沈世子说毒发时咳血能掩人耳目，让我制些缓痛的香丸......"
"九月初九，东宫萧远遣人截杀，马车坠崖前我将密档藏于......"
最后一页的字迹潦草，墨渍晕成暗红，像溅上的血。
"啪！"
地窖入口的石板突然被掀开，冷光顺着缝隙劈进来。
顾明薇迅速吹灭烛火，缩在檀木匣后。
头顶传来苏大娘的尖啸："谁？！我早该料到，顾家养的小蹄子不安分！"
脚步声咚咚砸在石阶上，至少有西五个人。
顾明薇摸到袖中的另一个瓷瓶，那是用夜露草和蝉蜕磨的粉，遇风即散，能让人暂时失了嗅觉。
她反手洒向身后的通风口，青雾腾起的刹那，抄起那卷手札塞进衣襟，猫腰冲向地窖最里侧的小窗
方才进来时她就注意到，窗棂的木栓生了锈，轻轻一推就能松动。
"在这儿！"有人喊。
顾明薇咬牙推开窗，寒风灌进来，刮得她眼眶发酸。
她踩上窗沿的刹那，后腰被人拽住，锦缎斗篷撕拉一声裂开道口子。
她反手抓过发间的银簪，狠狠扎向那人手腕，听得一声闷哼，趁机翻出窗外。
巷子里的狗突然狂吠，顾明薇顺着墙根狂奔，首到转过三个街角才敢停步。
她靠着斑驳的院墙喘气，摸到衣襟里的手札还在，这才发现后背全被冷汗浸透。
袖底的青瓷瓶碎了一角，迷魂香粉撒在掌心，在月光下泛着细白的光。
这是给沈砚的线索，他的影卫最擅追踪香痕。
沈砚的书房还亮着灯。
顾明薇推开门时，他正站在书案后，月白锦袍外搭着件玄色大氅，见她进来，目光立刻扫过她撕裂的斗篷："受伤了？"
"没。"顾明薇解下斗篷。
陆尚书的书房在西跨院，门楣挂着“慎思堂”的鎏金匾额。
顾明薇贴着廊柱站定，听着门内翻书的响动，摸出腰间的铜钥匙。花娘说，每晚亥时三刻，陆尚书会独自查阅兵部密档。
她摸出袖中短刃，却在触到香炉时顿住。
沈砚说过，她主局，他断后路。
此刻，影卫该己守在府墙之外，而她要做的，是让陆尚书自己撕开伪装。
门内传来茶盏轻放的脆响。顾明薇深吸一口气，推开半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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