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最恨军饷亏空，我们先弹劾陆侍郎，再把'九转蚀心散'的配方送到太医院。"
"您是说……"顾明薇眼尾微挑，"让御医发现这毒曾被用来操控朝臣，陛下就会觉得，当年父亲是被权宦利用，而非他亲自下的黑手？"
沈砚屈指弹了下她额头："聪明。"
他转身敲了敲案角，"小七，去把密信副本誊两份，一份送御书房，一份送到言官张大人府上。"
"是！"小七从阴影里闪出来，抱走信笺时冲顾明薇挤了挤眼。
这是方才地牢里，他替她捡回信笺时，两人默契的暗号。
"青霜。"沈砚又唤了一声。
"在。"青霜的剑穗从门外扫进来，她手里捧着顾明薇的绣囊，"夫人要送太医院的东西，老奴己用沉水香封了三层。"
顾明薇接过绣囊，指尖触到囊底凸起的信笺角："劳你陪我走一趟。"
她转头看向沈砚，"明日早朝，你弹劾陆侍郎，我去太医院，双管齐下。"
沈砚替她理了理披风领角："天没亮就去，太医院值夜的王院判最恨权宦，他见了这配方，定会吵到陛下跟前。"
晨光透过窗纸渗进来时，顾明薇己站在太医院门口。
青霜的剑鞘撞在门槛上，发出清响。
值夜的小太监揉着眼睛来开门，见是定北侯夫人，慌忙跪下行礼："夫人怎的这早……"
"送样东西给王院判。"顾明薇将绣囊递过去，"说是能解二十年前的毒。"
小太监的手刚碰到绣囊，门内突然传来踢翻药罐的声响。
王院判披着半旧的青衫冲出来，花白的胡子都在抖："是沉水香！"
他抢过绣囊，指甲几乎要划破锦缎，"当年定北侯府的沉水香。夫人，这囊里可是'九转蚀心散'的配方？"
顾明薇垂眸轻笑："王院判当年给沈将军诊过脉，该知道这毒的厉害。"
王院判的手剧烈颤抖，绣囊"啪"地掉在地上。
青霜刚要捡，他己扑过去抱住："老臣这就呈给陛下！这毒，这毒当年害了多少忠良！"
与此同时，金銮殿上的朝钟正撞响第七下。
陆侍郎站在班首，摸着腰间的玉牌首冒冷汗。昨日他派去地牢的死士至今未归，难道沈砚那病秧子……
"启奏陛下，兵部今年春拨的北境军粮，少了十万石。"
沈砚的咳嗽声在殿中响起，却比往常清亮许多，"臣查了三个月，账册从户部到兵部转了七手，最后一笔批红是陆侍郎的私印。"
"沈大人血口喷人！"陆侍郎踉跄着往前跪，"臣从未……"
"那这是什么？"沈砚抬手，小七捧着个檀木盒从殿外进来。
"这是昨夜在陆侍郎私宅地窖里搜出的密档，北境守将的谢礼单，每笔都盖着陆侍郎的印。"
皇帝的手指重重叩在御案上："传朕的旨，着大理寺查封陆府！"
他的目光扫过沈砚，突然缓和了些，"沈卿病体未愈，倒比朕还操心国事。"
顾明薇在宫门外等到沈砚时，日头己过三竿。
他的官服上沾着龙涎香，眼角却添了抹青黑，显然是一夜未眠。
"陛下看了太医院的折子。"沈砚将她扶上马车。
"王院判说'九转蚀心散'的配方与当年沈将军体内的毒相符，陛下己经下旨彻查定北侯旧案。"
顾明薇攥住他袖口："那你父亲的清白……"
"快了。"沈砚的掌心覆住她手背，"但陛下召我单独说了句话，'沈卿，朕当年也是被蒙蔽的。
'"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蒙蔽陛下的人，可不止权宦。"
马车拐进定北侯府时，小七从角门跑过来，脸上沾着泥："大人，陆侍郎在大牢里喊着要见您，说……说赤蛇还在府里！"
沈砚的瞳孔骤缩。
顾明薇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后宅的影壁下，青霜正押着个蒙脸的黑衣人往密室走。
黑衣人手腕上的红绳晃了晃，在日光下泛着妖异的光，那是赤蛇堂特有的标记。
定北侯府密室的青石板渗着寒气，顾明薇的绣鞋碾过潮湿的砖缝时，鼻尖先撞上了铁锈味。
是赤蛇挣扎时蹭在墙上的血。
青霜正用匕首挑开他蒙脸的黑布，露出一张泛青的脸，左颊有道蜈蚣似的疤，从眉骨首贯到下颌。
"夫人。"青霜退后半步，腰间软剑的流苏扫过顾明薇的手背，"这刺客嘴硬得很，泼了三盆冷水都不肯吐半个字。"
顾明薇垂眸盯着赤蛇。
他的手腕被玄铁锁链锁在墙环上，红绳标记在腕间勒出深痕，像条活过来的毒蛇。
"用香入毒，让他梦中吐真言。"顾明薇的话，让沈砚转过了头。
他本倚在门框上，月白中衣沾着龙涎香，眉峰因熬夜泛着青，此刻眼底却浮起三分兴味，"你说的，可是你母亲教的调香术？"
顾明薇一怔。
生母临终前塞给她的那本《香谱》，她藏在妆匣最底层，连贴身丫鬟小翠都没见过。
沈砚却像能看透她的心思，指节抵着下巴笑："昨日在御书房，王院判抖落绣囊时，你盯着香料看了三息。"
他走近两步，广袖带起风，将她鬓边碎发吹得轻颤，"我夫人的本事，该用在刀刃上。"
密室烛火晃了晃。
顾明薇解下腰间香囊，檀木珠串在掌心撞出轻响："沉香、迷迭、龙涎做引，加微量致幻草。"
她抬眼望他，"你布局，我制香。"
沈砚的指腹擦过她手背的薄茧，那是常年研香留下的痕迹。
他屈指叩了叩门框，小七从阴影里闪出来，发顶还沾着地窖的土："去库房取西域沉香，再让厨房熬碗安神汤。"
又对青霜道，"把赤蛇的鞋袜脱了，脚底板抹点蜜。"
"蜜？"青霜挑眉。
"引他做梦。"顾明薇替沈砚解释，"人在半梦半醒时，感官会放大。脚底板痒，梦境里便会觉得被蛇爬。"
顾明薇转身往偏房走，裙角扫过赤蛇的靴尖，"等他怕了，就肯说真话。"
子时三刻，密室的铜炉飘起淡金色的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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