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薇没理她,目光仍黏在信笺上。
母亲的字迹她再熟悉不过,连"蚀"字最后一笔的顿笔都与记忆里教她习字时如出一辙。
可为何从小到大,母亲只说自己是江南普通香师?
为何临终前攥着她的手反复叮嘱"藏锋守拙",却绝口不提沈家?
"查到了!"小七的脚步声撞破地牢的寂静。
他抱着半卷泛黄的绢帛冲进来,发梢还滴着夜露,"大人,定北侯五十八岁那年有份密令,'配方交予外室,以防不测',盖着侯府私印!"
地牢里的火把突然"噼啪"炸响,火星子溅在顾明薇脚边。
她望着小七手中的绢帛,又望向缩在角落的香婆,喉咙发紧:"你……你说的'夫人',是我母亲?"
香婆浑浊的眼珠却突然亮起来:"当年沈侯微服下江南,在我香料坊遇见令堂。她调的沉水茉莉香惊了侯爷,后来就……就被接去了别苑。"
她抹了把脸,不知是泪是地牢的潮气。
"可那毒方不知怎的泄露了,侯府被污通敌那年,有人要抢配方。夫人带着小娘子东躲西藏,临死前把香囊塞给我,说'若见着姓沈的公子,便把这个给他'。"
顾明薇想起小时候总被母亲用黑布蒙着眼睛带出别院,想起冬夜里母亲守着炭盆烧东西,灰烬里总飘着焦墨味。
原来那些不是普通的账本,是沈侯的密信。
"所以当年陛下不彻查定北侯案。"沈砚不知何时己止住了咳,他接过小七递来的绢帛,指腹重重压在"外室"二字上。
"因为他知道,真正的毒方没毁,还在世间。"
顾明薇抬头看他。
烛火在他眼底跳动,照出从前她从未见过的情绪。
"你母亲藏着配方,是为了救我。"沈砚突然伸手,用指节轻轻碰了碰她发间的银簪。
那是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刻着半朵未开的茉莉,"当年我入阁当棋子,她大概早预见了今日。"
顾明薇的眼泪终于落下来,砸在信笺上,将"切记"二字晕成两团模糊的墨。
原来从母亲把香囊塞进香婆手里那天起,命运的线就悄悄缠上了她和沈砚。
"我们得让真相大白。"沈砚抽出手帕,替她擦去脸上的泪。
他的指尖带着常年握笔的薄茧,擦过她的脸颊,"你母亲教你的藏锋守拙,不是让你做缩头乌龟。"
沈砚突然笑了,眼尾的红还没退,倒添了几分鲜活。
顾明薇摸出袖中母亲留下的调香刀,刀刃在火光下泛着冷光。
"香婆,最后一个问题。"沈砚转身,"当年追杀你夫人的人,是谁的手笔?"
香婆突然抖得更厉害了,她爬着凑近顾明薇:"老身……老身只知道那人身穿玄色官服,腰牌上刻着……刻着'钦天监'三个字!"
地牢外突然传来更鼓响,己是三更天。
沈砚望着顾明薇手中的信笺,又望了望小七怀里的旧档,突然伸手将她的手包进自己掌心:"去我书房。"
顾明薇跟着他往外走,经过香婆身边时,老妇突然抓住她的裙角。
"夫人...当年你娘说,这香囊里的信,要等沈家公子'血光之灾'时才给。如今看来……"
她浑浊的眼珠里映着顾明薇的影子,"你们的血光,怕是要变成别人的血光了。"
夜风卷着地牢的潮气扑进来,顾明薇打了个寒颤。
地牢外,青霜己经备好了马车。
马车碾过青石板的声响里,顾明薇的手指始终攥着怀里的信笺。
沈砚的体温透过交叠的衣襟渗过来,混着信笺上母亲熟悉的墨香,在她心口烧出一片滚烫。
"到了。"沈砚掀开车帘的手顿了顿,回头时眼尾还沾着地牢里的潮气,"别攥这么紧,纸会破。"
顾明薇这才惊觉自己指节发白,连忙松了手。
信笺展开时,母亲娟秀的小楷在烛火下跳动。
那是当年她随外室母亲躲在香粉铺子时,最常见的字迹。
沈砚的书房己燃了地龙,暖香裹着松烟墨的气息扑面而来。
案几上早摆好了沈崇当年的旧档,羊皮纸卷边角泛着茶渍,正是小七方才抱着跑向卷宗房的那叠。
"先看信。"沈砚将火盆拨得更旺些,袖角扫过她手背,"你母亲藏了二十年的东西,该见光了。"
顾明薇展开信笺,最上面一页是母亲的字迹:"明薇亲启,若得见沈家公子,此香囊内密信可证沈崇将军清白。"
翻到第二页,却是一行陌生的狂草,"九转蚀心散,需以沉水香为引,三月可夺人性命,半年可控人心。"
"是父亲的笔迹。"沈砚的指尖突然扣住案几,骨节泛白。
"当年父亲在兵部推行军粮改制,总有些老臣不肯松口,原来他是用这毒控制权臣。"
他突然低笑一声,笑声里浸着冰碴,"难怪陛下会猜忌。谁能容忍手握重兵的将军,连朝堂重臣都能随意操控?"
顾明薇的指尖掠过"九转蚀心散"五个字,想起地牢里香婆说的玄色官服:"可后来构陷通敌的,是权宦派。若陛下本就忌惮父亲,权宦不过是推波助澜?"
沈砚从旧档里抽出一张泛黄的军报,摊在信笺旁:"二十年前秋,北境送来八车玄铁。父亲的手谕写着'转交工部',可工部账册里只记了三车。"
他的指腹抚过军报上的火漆印,"剩下五车,被钦天监的人截了。"
顾明薇猛地抬头:"香婆说追杀我母亲的人,腰牌是钦天监!"
"钦天监掌星象历法,却管着北境密道的钥匙。"
沈砚将信笺与军报叠在一起,"父亲发现玄铁被私运给敌国,想查钦天监,却被反咬通敌。
他手里握着权臣的毒,陛下忌惮;他要揭权宦的底,权宦要他死。"
顾明薇突然攥住他手腕:"若当年是陛下默许,如今翻案,会不会触怒圣颜?"
沈砚的目光扫过她发间晃动的珠钗,那是今早她替嫁时,他让人备的红珊瑚,"所以我们要让陛下觉得,翻案是为他清君侧。"
他执起她的手,将信笺与旧档一起按进她掌心,"权宦余党还握着兵部,陆侍郎的账册里,有今年春北境军粮被贪墨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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