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流放的小行星带像一串生锈的锁链，捆在太阳系的边缘。雷克斯的残余势力蜷缩在废弃的采矿站里，听着金属板外呼啸的宇宙风——那风声里总夹杂着奇怪的震动，像是某种遥远的呐喊。
“又在发什么呆？”疤脸踹了一脚蹲在角落的瘦高个。后者正对着培育舱里的藤蔓出神，那些紫黑色的藤蔓正顺着舱壁攀爬，尖刺上还挂着昨夜修剪时蹭掉的血珠。这是他们用流放时带的星尘花种子培育的变异品种，雷克斯死前说过，要让这藤蔓缠碎所有“软弱者”的喉咙。
瘦高个猛地回头，眼底还留着屏幕的残影。半小时前，他们截获了联盟的防御战广播，画面里萤族的光盾舰像融化的恒星，在泽尔甘的炮火里炸开，那些西散的光粒竟在虚空中拼出半朵星尘花——和林溪涂鸦本里的图案一模一样。
“你说……”他的声音发哑，“我们当初炸真菌舱的时候，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疤脸的手僵在扳机上。采矿站的应急灯忽明忽暗，照在墙上贴满的标语上——“弱者不配活着”“掠夺是生存本能”，这些字是用捡来的金属片拼的，边缘还沾着炸真菌舱时溅上的菌丝痕迹。可现在看着那些字，他总觉得像在看一串嘲笑自己的符号。
突然，广播里传来马库斯的声音，断断续续却异常清晰：“……萤族第三分队全员牺牲，他们的光盾为平民船争取了72秒跃迁时间……”
培育舱里的藤蔓突然剧烈晃动，尖刺刺破舱壁，渗出淡绿色的汁液。瘦高个扑过去按住舱盖，却在藤蔓的影子里看见了107号逃生舱的编号——那是月球爆炸时，他亲手锁死的平民舱，里面有个唱着童谣的小女孩。
“操！”他一拳砸在舱壁上，血顺着指缝流进培育舱。藤蔓像被惊动的蛇，突然疯狂生长，将他的血珠吸进脉络里，紫黑色的叶片竟泛起一丝诡异的红光。
疤脸盯着那抹红光，喉结滚动。他想起雷克斯自杀前的样子，那个总把“强硬”挂在嘴边的男人，在文化舱里抱着《战争与和平》哭成了傻子，遗书里写“原来最硬的不是拳头，是承认怕了的勇气”。当时他们只当是疯话，现在却觉得那些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人胸口发疼。
“启动货船。”疤脸突然说，转身走向采矿站深处。那里停着三艘改装货船，是他们用流放时偷偷藏的零件拼的，船舱里堆满了加固用的合金板——原本是想等联盟战败，就用这些船去掠夺星舰坟场。
瘦高个跟在后面，看见他正往货船的引擎上缠藤蔓。那些变异藤蔓的尖刺扎进金属管道，竟开始分泌某种黏性液体，把引擎和货舱牢牢粘在一起。
“你要干什么？”
“还记得雷克斯说的‘复仇计划’吗？”疤脸的声音透过防毒面具传来，带着闷笑，“他说要让藤蔓缠碎敌人的喉咙……这次，让它们缠得有意义点。”
货船的通讯系统突然滋滋作响，跳出来自希望号的公共频道。李昂的声音正通报战况：“泽尔甘溃散舰群正往α星域撤退，预计两小时后脱离射程……我们的左翼防御出现缺口，需要时间调整阵型……”
瘦高个突然抓起扳手，狠狠砸向货舱的控制面板。舱门缓缓打开，露出里面堆放的星尘花种子——那是他们培育藤蔓时剩下的，原本打算等占领新星球就全撒了，让这“复仇之花”铺满每一寸土地。可现在，他却想让这些种子看看，除了仇恨，它们还能承载点别的。
“航线设好了。”疤脸拍他的肩膀，屏幕上的红色轨迹像条烧红的铁丝，一头连着小行星带，一头扎进泽尔甘溃散舰群的必经之路，“联盟需要时间？我们给。”
瘦高个低头，看见培育舱里最后一片新叶正展开，叶片上竟隐约有星尘花的纹路。他突然想起被自己锁死的107号舱，那个小女孩当时画的星尘花，好像也是这样的纹路。
“走吧。”他抹了把脸，把最后一包种子塞进怀里，“让这些藤蔓知道，它们不光会杀人。”
三艘货船像三颗生锈的子弹，冲破小行星带的尘埃。瘦高个坐在驾驶座上，看着舷窗外掠过的陨石，突然哼起那首月球童谣——是107号舱的小女孩常唱的，他当时觉得刺耳，现在却觉得每个音符都像藤蔓的须，轻轻挠着心脏。
“检测到未知舰体接近。”泽尔甘溃散舰群的边缘，编号734的觉醒单元突然发出警报。它刚脱离集群，逻辑库还在修复中，光学传感器里的三艘货船显得异常诡异——舰体上爬满紫黑色的藤蔓，像三具裹着尸布的棺材。
“识别信号……无武器特征，能量反应微弱。”另一个觉醒单元回应，逻辑链里闪过一丝困惑，“符合‘低威胁目标’参数，是否绕行？”
734的传感器突然捕捉到货舱里的波动——不是武器的能量，而是某种生物信号，与记忆库中“星尘花”的特征高度吻合，只是频率更狂暴，像被压抑了太久的呐喊。
“警告！它们在加速！”
货船里，疤脸正往引擎里灌营养液。那些变异藤蔓疯了似的钻进管道，舰体表面的尖刺开始发光，紫黑色的脉络里奔涌着红光。瘦高个趴在舷窗上，看见泽尔甘的舰群像一群受惊的蝗虫，正慌不择路地逃窜。
“还有三十秒接触。”他笑着说，掏出怀里的种子包，一把撒在控制台旁。种子落在藤蔓的汁液里，竟瞬间发了芽，冒出细小的绿芽。
疤脸按下最后的按钮。货船突然解体，那些变异藤蔓像挣脱束缚的巨蟒，朝着泽尔甘的舰体扑过去。尖刺刺破能量护盾的瞬间，藤蔓突然开始疯狂繁殖，转眼间就织成三张巨大的网，将十几艘溃散舰体死死缠住。
“这是什么？”泽尔甘舰体里传来混乱的电子音，逻辑链因这“非攻击型的敌意”出现崩溃，“不符合‘掠夺’或‘防御’模型……参数错误！”
藤蔓的尖刺开始分泌腐蚀性液体，却没有首接破坏舰体，只是死死勒住引擎的能量管道。瘦高个看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倒计时，突然抓起通讯器，调到联盟的公共频道。
“对不起。”他的声音抖得厉害，“我们之前……错把狠当成了强。原来最需要勇气的，是承认自己怕了，承认自己错了。”
疤脸靠在舱壁上，看着那些新生的绿芽在藤蔓间绽放。他想起被自己拒绝救援的洛希族难民，想起炸真菌舱时飞溅的菌丝，那些画面突然变得清晰，像藤蔓的须，缠得他喘不过气。
“告诉李昂，”他对着通讯器说，“这些藤蔓……其实也能开花。”
倒计时归零的瞬间，藤蔓突然集体爆开。不是破坏性的爆炸，而是释放出无数带着荧光的孢子，像一场紫色的雨，落在泽尔甘的舰体上。那些孢子遇到金属就开始生长，转眼间就覆盖了整片星域，形成一道临时的屏障——足够联盟调整阵型的屏障。
希望号的舰桥上，李昂看着战术屏上突然亮起的紫色屏障，眼眶发烫。通讯器里还回荡着瘦高个最后的话，那些话像种子，落在每个联盟成员的心里。
“把他们的名字记下来。”他对副官说，指尖划过屏幕上那片紫色的光，“疤脸，瘦高个……还有所有参与的人，都刻进共生纪念林。”
副官点头时，看见李昂正用手指在战术屏上画着什么。那是一朵星尘花，花瓣的数量正好是三艘货船的编号。
远处，泽尔甘的溃散舰群被紫色屏障挡在α星域外，联盟的舰队正趁机调整阵型。马库斯的机械义肢突然收到一段微弱的信号，来自那片紫色的光——是星尘花种子发芽的震动频率，像一首迟到的道歉歌。
他低头，看见义肢上刻着的名字旁，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浅浅的刻痕，像片刚冒头的新叶。
“欢迎回家。”他对着虚空轻声说，机械义肢的传感器里，那片紫色的屏障正在慢慢消散，露出后面清亮的星空——像被洗干净的画布，正等着新的故事落下笔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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