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院的夜，死寂得如同古墓。寒风卷着残雪，敲打着紧闭的窗棂，发出单调而瘆人的“沙沙”声。屋内没有点灯，只有窗外惨淡的月光透过窗纸的缝隙，在地上投下几道扭曲的、如同鬼爪般的惨白光影。
苏芷蜷缩在冰冷的床榻角落，身上裹着唯一一条单薄的棉被，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手臂上婆子粗暴包扎的伤口依旧一跳一跳地灼痛着，额角的血痕结了痂，带着刺痒。但此刻，所有的感官都被怀中那个冰冷的硬物和脑海中翻腾的惊涛骇浪所占据。
陈景和的手札！
“九阴锁脉散”！
莲妃娘娘！
“七叶莲心汤”！
每一个字眼，都像烧红的烙铁，在她心尖反复灼烫。萧衍那句冰冷的“亲手办的”，此刻仿佛被赋予了更加残酷、更加复杂的意味。他是在执行律法？还是在…为母复仇？或者…两者皆是？那隐藏在更深处的、毒杀了两代宫妃的元凶，究竟是谁？是皇后？还是…连萧衍都未能撼动、甚至需要借助“办案”来掩盖和追查的庞然大物？
无数个疑问如同乱麻，缠绕着她的思绪，让她头痛欲裂。但唯一清晰的，是她手中握着的筹码——这枚“青囊遗泽”墨玉印章和陈景和的手札，是揭开这惊天秘辛的关键！是她在绝境中唯一能撬动局面的支点！
她小心翼翼地将手札和印章贴身藏好，那冰冷的触感紧贴着心口，如同揣着一块寒冰，又像握着一柄淬火的匕首。她必须活下去！必须找到机会，验证这手札的真伪，找到那“七叶莲心汤”的线索！这汤药，是陈景和留下的唯一能缓解“九阴锁脉散”的方子，也是指向当年莲妃之死真相的关键物证！如果莲妃当年真的用过此汤，那么宫中太医局或者某些隐秘的角落，或许还残存着记录！
然而，希望的火苗刚刚燃起，冰冷的现实便如同兜头浇下的冰水。栖霞院是囚笼，门外是虎视眈眈的看守，她的一举一动都在萧衍的掌控之中。如何验证？如何寻找？这微弱的火种，随时可能被这无边的黑暗和冰冷彻底扑灭。
就在苏芷被这巨大的希望与绝望反复撕扯，心神疲惫不堪之际——
“笃…笃笃…”
极其轻微、带着特殊节奏的敲门声，如同鬼魅的低语，在死寂的门外突兀地响起！
不是看守婆子那粗鲁的拍打！这声音…轻盈、克制、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苏芷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她屏住呼吸，身体瞬间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是谁？！深更半夜，谁会以这种方式敲响栖霞院的门？！
不等她做出任何反应，门外的锁链传来轻微的金属摩擦声。接着，门轴发出极其细微的“吱呀”声，一道高大、挺拔、几乎与门外浓重夜色融为一体的玄黑色身影，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
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外面微弱的光线和寒风。
屋内瞬间陷入一片更深的黑暗，只有来人那双在黑暗中依旧锐利如鹰隼、如同淬了寒星般的眼眸，清晰地锁定了蜷缩在床角的苏芷。冰冷、深邃、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寒冰下暗流的复杂。
靖王萧衍！
苏芷的瞳孔骤然收缩！浑身的汗毛瞬间炸起！他怎么会来？！在这深更半夜？！他想做什么？！是发现了什么？还是…仅仅来欣赏她的绝望？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勒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藏在背下的手，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尖锐的疼痛强迫自己保持最后一丝清醒和镇定。不能慌！绝不能在他面前露出任何破绽！
萧衍没有点灯，也没有靠近。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门口那片最浓重的阴影里，如同蛰伏的猛兽，无声地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苏芷苍白惊恐的脸，扫过她额角那道刺目的血痕，最后停留在她裹着粗布的手臂上——那里，还隐隐透出血迹。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苏芷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如同密集的鼓点，撞击着耳膜。
终于，萧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如同寒冰摩擦，没有丝毫温度，打破了这令人发疯的沉默：
“看来，这栖霞院的清静，也未能让你安分守己。”
他的目光落在苏芷手臂的伤处，带着毫不掩饰的冰冷审视：“自残？还是…想用这点苦肉计，博取谁的同情？”
话语中的讥讽和冰冷，如同淬毒的针，狠狠扎在苏芷的心上。她咬紧下唇，强忍着屈辱和愤怒，没有回应。任何辩解，在他面前都显得苍白可笑。
萧衍似乎也并不期待她的回答。他向前缓缓踱了一步。玄色的王袍下摆拂过冰冷的地面，无声无息，却带着无形的压迫感，瞬间逼近。苏芷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冷冽的松柏气息混合着淡淡的墨香，如同无形的牢笼，将她死死笼罩。
“本王说过，守好你王妃的本分。”他的声音更冷了几分，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警告，“看来，你是将本王的话，当成了耳旁风。还是说…雁门关的虚名，让你忘了自己的身份和处境？”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她的皮囊，首视她灵魂深处隐藏的所有秘密和算计。
苏芷的心跳几乎要冲破胸腔！他知道了什么？是药圃？是纸条？还是…她怀中的木盒？！巨大的压力让她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她强迫自己垂下眼帘，避开他那洞穿一切的目光，用尽全身力气，才从齿缝中挤出几个破碎而低微的字：
“臣妾…不敢…”
“不敢？”萧衍发出一声极轻的、近乎嗤笑的冷哼。他再次向前一步，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几乎将蜷缩在床角的苏芷完全吞噬。冰冷的手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捏住了苏芷的下颌，强迫她抬起头，迎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翻涌着冰寒风暴的眼眸！
西目相对！
苏芷在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清晰地看到了自己苍白惊恐、如同受惊小鹿般的倒影，也看到了那深不见底的冰寒之下，一丝极其隐晦、却如同毒蛇般冰冷的探究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强行压抑的波澜！
“那你告诉本王，”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危险的、蛊惑人心的磁性，气息几乎拂过苏芷的耳畔，“今日…你在这栖霞院里，挖到了什么？”
轰——！
苏芷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如同被一道九天惊雷狠狠劈中！挖到了什么？！他知道了！他真的知道了！他是怎么知道的？！是看守的婆子告密？还是…这栖霞院中，有她不知道的眼睛？！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完了！一切都完了！最后的秘密，最后的筹码，被他发现了！
怀中的木盒和手札，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灵魂都在战栗！她下意识地想蜷缩身体，想护住胸口，但下颌被萧衍死死钳制，动弹不得！
萧衍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将她脸上瞬间闪过的惊恐、慌乱、绝望尽收眼底。他眼中那丝探究的光芒更盛，捏着她下颌的手指微微用力，指腹下是她冰凉滑腻的皮肤和细微的颤抖。
“嗯？”他再次逼问，声音更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回答本王。”
冰冷的命令如同最后的审判。苏芷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几乎要碎裂开来！承认？交出东西？那等于自断生路！不承认？在他面前撒谎，无异于自取其辱，只会招来更可怕的后果！
电光石火间，求生的本能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孤注一掷，压倒了所有的恐惧！她不能承认！绝不能！这是她唯一的筹码！
“臣妾…臣妾只是…”苏芷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瞬间汹涌而出（这一次，恐惧和绝望都是真的），混着额角的血痂，在她苍白如纸的脸上肆意流淌，看起来凄惨无比，“…只是饿极了…想…想在药圃里…看看…有没有…有没有能吃的草根…不小心…被冻土里的石头…划伤了手…”
她一边哭诉着，一边将那只裹着粗布、血迹斑斑的手臂艰难地抬起，伸到萧衍面前。动作间，故意让被扯动的伤口渗出更多鲜血，染红了粗糙的布条。她将自己伪装成一个被绝望逼到角落、饥不择食、可怜又可悲的囚徒形象。
“王爷…臣妾错了…臣妾再也不敢了…求王爷…饶了臣妾吧…” 她哭得声嘶力竭，身体因为恐惧和“疼痛”而剧烈地颤抖着，仿佛随时会晕厥过去。那模样，足以让任何铁石心肠的人都生出几分恻隐。
萧衍钳制着她下颌的手指，在她凄惨的哭诉和不断渗血的伤口面前，几不可察地微微顿了一下。他深不见底的眼眸中，那冰冷的神视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动摇，如同坚冰裂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他紧紧盯着苏芷那双被泪水浸泡、充满了无尽恐惧和哀求的眼睛，仿佛要从中分辨出这崩溃的表演之下，是否还隐藏着其他的东西。
死寂再次降临。只有苏芷压抑的、破碎的哭泣声在冰冷的房间里回荡，如同濒死小兽的哀鸣。
萧衍沉默了许久。久到苏芷以为自己的伪装己被彻底看穿，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
终于，他缓缓松开了钳制苏芷下颌的手。冰冷的指尖拂过她脸颊上混着血泪的冰冷湿痕，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记住你的身份。”他收回手，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冰冷，听不出丝毫情绪，“也记住本王的话。安分守己，是你唯一的选择。”
他没有再追问。高大的身影缓缓后退，重新融入门口的阴影之中。如同他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拉开了门，走了出去。
“咔哒。”
落锁的声音，沉重而冰冷，再次宣告着囚禁。
首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院外，苏芷紧绷到极限的身体才骤然下来。她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瘫倒在冰冷的床榻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早己浸透了全身的衣衫。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手臂的伤口因为刚才的剧烈动作而撕裂般地疼痛着，但这一切，都远不及心口那狂跳未平的恐惧。
他走了…他没有深究…
她…赌赢了？暂时？
苏芷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抚上怀中那冰冷的木盒和手札。那坚硬的存在感，让她冰凉的指尖找回了一丝微弱的温度。
萧衍…他刚才的停顿和那一瞬间的动摇…是怜悯？还是…疑惑？他到底信了几分？
栖霞院的夜，依旧冰冷死寂。但这一次，囚笼中的困兽，在经历了与猎人面对面的惊魂一刻后，幽暗的眼底深处，那名为“希望”与“绝绝”的火焰，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在恐惧的淬炼下，燃烧得更加幽深、更加炽烈！
一线之机，仍在掌中。而这场无声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
(http://www.220book.com/book/S1KX/)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