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斌蹲在七叔公家堂屋冰凉的土地上,手指悬在那些杂乱的鞋印上方,虚虚描摹着轮廓。阳光挤过堂屋那扇旧木窗的缝隙,斜斜地切进来,正好照亮了这一片狼藉的地面——深浅不一的脚印如同狂乱的印章,盖在尘土上。张斌从胸前口袋掏出那个磨得发亮的硬壳小本子,手腕迅捷地动了几下,纸上便勾勒出几个清晰的鞋印轮廓。
“西十二码上下,”张斌的声音不高,在寂静的堂屋里却异常清晰,头也没回,“鞋底花纹特殊,前掌菱形凸起,后跟带弧形凹槽。”他顿了顿,补充道,“拍照,多角度。边缘,清晰点。”
他身后响起几声干脆的“咔嚓”声。陈默端着相机,闪光灯在昏暗的空间里猛地炸亮,又瞬间熄灭,留下一片晃眼的残影。七叔公坐在一张磨得油亮的矮木凳上,手里紧紧攥着一块洗得发灰的土布手帕,一阵压抑的、带着痰音的咳嗽从他胸腔深处闷闷地涌上来,他用手帕死死捂住嘴,肩膀耸动着。
“张所,”陈默拍完照,端着相机蹲到张斌旁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近乎确认的沙哑,“这鞋印…看着眼熟,跟前几天周家蜂场外边…发现的那几枚,像得很。”
张斌捏着本子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指腹捻过粗糙的纸页。他没立刻回应陈默,只是默不作声地从另一个口袋里摸出一个透明的物证袋,用尖头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鞋印边缘几粒颜色略深的、带着细微结晶的泥土,装了进去,仔细封好口。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站起身,膝盖发出轻微的“咔”声。他象征性地拍了拍警裤膝盖处并不存在的灰尘,转向角落的老人。
“老爷子,”张斌的声音刻意放得平和了些,但那份属于执法者的探究感依旧存在,“家里到底了什么事?您说说,谁翻的?找什么,您心里…有数吗?”他的目光锐利,像探针,试图撬开老人紧闭的心门。
七叔公浑浊的眼珠艰难地转动了一下,目光扫过斜歪的八仙桌和东倒西歪的背靠椅,喉咙里滚过一阵浑浊的咕噜声。
七叔公说他是被村头那阵狂躁的狗吠惊醒的。那吠声撕破了死寂的夜,带着一种被踩了尾巴的凄厉,一声叠着一声,硬生生撞进他浑浊的睡梦里。他心口猛地一抽,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窗外,夜色死沉沉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不对劲。
七叔公觉得这动静太邪性,几乎是在念头闪过的同时,枯瘦的手脚己经凭着几十年磨砺出的本能动了起来。鞋也顾不上提好,趿拉着就冲出屋门。后院,那堆看似随意码放的柴垛后面,七叔公手指在冰冷的泥墙上摸索着,指甲抠进一道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缝隙,用力一扳。
“咔哒”一声轻响,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却如同惊雷。一小块墙壁无声地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蜷缩的狭小洞穴,霉味和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七叔公敏捷的钻了进去,几乎就在暗格门合拢的下一瞬,尖锐的汽车引擎声由远及近,带着一毫不掩饰的嚣张,粗暴地碾碎了村夜的宁静。那声音在七叔公院墙外骤然停住,刺耳的刹车声划破夜空。紧接着,“哐当!”一声巨响,他家那扇单薄的院门被整个踹飞,撞在土墙上,发出沉闷的哀鸣。
脚步声!不止一双!沉重、急促、目的明确,像一群闯入羊圈的饿狼,毫不迟疑地扑进堂屋。翻箱倒柜的声音瞬间炸开!柜门被粗暴地拉开又砸上,抽屉被整个抽出,里面的东西哗啦一声倾泻在地,陶碗瓷盘摔碎的脆响接连不断,刺得人耳膜生疼。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外面狂暴的翻找声戛然而止。一个冰冷、带着金属摩擦般质感的声音低低响起:“撤!”脚步声迅速远去,引擎重新轰鸣,那辆带来灾祸的汽车咆哮着冲进夜色,迅速消失在村道尽头,只留下令人心悸的余音在死寂的空气中震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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