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斌和陈默在七叔公断断续续的讲述中，目光如探照灯般在狼藉的堂屋一寸寸移动。碎瓷片、扯破的年画……每一处混乱都像无声的控诉。陈默的眉头锁得更紧，周大山蜂场外鞋印的照片，此刻在他脑海里异常清晰，与眼前这片狼藉中的印记疯狂重叠，压得他胸口发闷。
“老爷子，歇着吧。”张斌的声音低沉下来，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如刀，“想起什么要紧的，随时让人到所里找我，张斌。”
七叔公只是剧烈地咳着，布满青筋的手死死攥着那块灰布手帕，指节泛白，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张斌不再多言，朝陈默使了个眼色，两人沉默地跨出了七叔公家那扇有点歪斜的院门。
白清明沉声道：“七叔公，门坏了，村委会找人给您修好。您老多保重！”益瑄给七叔公道了别，和白清明一前一后走出了院门。
派出所那间狭小、弥漫着旧纸张和灰尘气息的证物室里，日光灯管发出单调的嗡嗡声。张斌将两个透明的证物袋并排放在铺着白纸的桌面上。陈默站在桌旁，身体绷得笔首，像一根拉到极限的弓弦。他的目光死死锁在另一张放大的照片——那是从周家蜂场提取的鞋印照片，前掌的菱形凸起、后跟的弧形凹槽，与七叔公堂屋地面上拓印下来的轮廓，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的双生子。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流淌。
“张所！”陈默猛地抬起头，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嘶哑得变了调，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大局…”陈默的声音低沉地响起，像冰冷的石头投入死水，“好一个大局。”他猛地转过身，眼神锐利如刀锋，“所谓‘大局’，就是让周大山的蜂死得不明不白？就是让七叔公这样的孤寡老人，半夜里吓得钻进墙缝？就是让那些人在咱们的地界上，想来就来，想翻就翻？！”
张斌依旧沉默。他没有暴怒，没有斥责，只是那捏着现场记录本边缘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狭小的空间里投下浓重的阴影。他走到窗前，背对着陈默，望着窗外派出所小院里那棵在暮色中沉默的老槐树。
就在这时，证物室的门被“哐”地一声用力推开！
周淑萍站在门口。
她显然来得匆忙，额发被汗水黏在苍白的脸颊上，几缕发丝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鬓角。她胸口剧烈起伏着，一只手紧紧按在旧帆布挎包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的眼睛，红肿得厉害，显然刚哭过，但那红肿之下，此刻燃烧着的却是两簇惊人的怒火和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她的目光，越过僵立当场的陈默，像两道灼热的激光，死死钉在张斌脸上。
“张所长！”周淑萍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嘶哑，像绷紧的钢丝，随时会断裂，“我家蜂…不是意外！”她几乎是吼出来的，猛地拉开旧帆布挎包的拉链，动作粗暴得像是要撕碎它。她颤抖着手，从里面抽出一个厚厚的、磨损严重的牛皮纸文件袋，用力拍在张斌面前的桌子上！
“啪！”
一声闷响，震得桌上的证物袋都轻微跳动了一下，那个“FD-01”的瓶盖在袋子里翻了个身。
“看！你们看！”周淑萍指着文件袋，指尖因为激动而不停颤抖，“这是我儿子小野在蜂场现场发现的丰登一号（FD-01）的瓶盖。”
张斌和陈默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个牛皮纸袋上。张斌伸出手，指尖带着一种近乎凝重的缓慢，解开了缠绕在袋口的细绳。
那玫在蜜蜂死亡现场发现的、带有‘丰登一号’唯一防伪追溯编码的金属瓶盖，摆在了张斌面前。
最上面是一本厚厚的、封面印着《自然》的省内顶级期刊。
张斌翻开《自然》的封面，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图片，林秉松教授站在讲台前，他身后巨大的屏幕上：一只蜜蜂濒死抽搐的后足特写，以及那枚粘附其上、在专业图像处理下纤毫毕现、刻着“FD-01”字样的金色瓶盖。
图片下面引用了一段林教授的原话：“它无声地躺在那里，粘附在一只因神经毒剂而痛苦抽搐、濒临死亡的蜜蜂身上。它比任何被篡改的实验室报告，比任何被销毁的原始数据，都更首接、更冰冷、更无可辩驳地指向一个事实——‘丰登一号’的使用，与这场大规模蜂群神经毒性死亡事件，存在着首接的空间关联！它，就是‘丰登一号’留在死亡现场的铁证！是刻在蜜蜂墓碑上的凶手指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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