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门被重重地摔上。巨大的声响在死寂的房间里回荡，震得墙壁似乎都在簌簌发抖。门框上积年的灰尘被震落，纷纷扬扬地飘洒下来，在昏黄的灯光下无声地飞舞。
随着那声巨响，周淑萍紧绷到极限的身体猛地一颤，像被抽掉了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攥着扳手的手终于松开了些许，冰冷的铁器“哐啷”一声掉落在她身旁的水泥地上，滚了两下，不动了。她整个人仿佛瞬间被抽空，一首挺首的脊背骤然坍塌下去，佝偻着，剧烈的颤抖如同风中枯叶。她伸出另一只同样颤抖不止的手，徒劳地想撑住地面，支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呃…”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呜咽终于从她喉咙深处艰难地挤了出来，像濒死小兽的哀鸣。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再也无法控制，汹涌地冲出通红的眼眶，在她沾满灰尘和汗水的脸上冲出两道狼狈的痕迹。她没有放声大哭，只是死死咬住自己干裂的下唇，身体筛糠般抖动着，任由那无声的泪水疯狂奔流，滚烫地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陈小野被那沉重的摔门声惊得浑身一哆嗦，茫然地抬起头。他空洞的目光扫过紧闭的、还在微微震颤的门板，又缓缓移向地上蜷缩成一团、无声恸哭的母亲。视线最终定格在母亲身旁——那把冰冷的铁扳手静静地躺在那里，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母亲方才紧握时的温度和……油污的痕迹。他下意识地抬起自己的右手，摊开掌心。那里空空荡荡，只有几道深深的红痕，是被扳手粗糙棱角硌出的印子，火辣辣地疼。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虚脱感席卷了他，双腿一软，他“扑通”一声，也重重地跌坐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就坐在离母亲不远的地方。
客厅里彻底安静下来。只有周淑萍极力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在弥漫着灰尘和恐惧气息的空气中微弱地回荡，像一根随时会绷断的细线。窗外，城市的喧嚣被这扇破败的木门隔绝，显得遥远而模糊。
陈小野呆呆地坐着，目光无意识地落在水泥地上的一道细小裂缝里。几粒细小的尘埃在从门缝透进来的微弱光线下缓缓漂浮、旋转。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的凶狠、那不顾一切的爆发，此刻回想起来，竟遥远得像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只有手掌上的红痕和胸腔里那颗仍在疯狂擂鼓的心脏，提醒着他那一切的真实。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母亲。周淑萍蜷缩着，肩膀还在微微耸动，那把扳手就躺在她的手边，像一个沉默而危险的证人。陈小野的嘴唇动了动，喉咙里干涩发紧，那个“妈”字像一块烧红的炭，哽在喉头，灼烧着，却怎么也发不出声。
就在这时，一点微弱的反光刺入他的眼角。
他下意识地顺着那反光看去。就在李强刚才站立的位置附近，水泥地面的灰尘里，静静地躺着一张卡片。通体漆黑，像一块沉入水底的墨玉，边缘在昏暗的光线下勾勒出冷硬的线条。
是那张名片。
李强收回手时，它悄无声息地从他指间滑落，像一片漆黑的羽毛，飘落在了地上。
陈小野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攥紧。他的呼吸瞬间屏住，眼睛死死盯着那张躺在灰尘里的黑色卡片。它像一块拥有魔力的磁石，散发着冰冷而危险的气息，牢牢吸住了他的目光。刚刚李强那蛊惑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那地方，可比你那个破屏幕里，刺激得多。”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混杂着一种隐秘的、被点燃的野望，悄然爬上他的脊背。
与此同时，周淑萍的抽泣声不知何时己经低了下去。她似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只剩下身体还在无意识地、微弱地颤抖。她的一只手，那只刚刚死死攥住冰冷扳手的手，此刻却无意识地、微微动了一下。
她的指尖，离那张静静躺在灰尘里的黑色名片，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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