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国家。
小野正望向窗外，一股气味突兀地、强势地侵入了这片死寂的、充满自我厌弃的空间里。
不是旧屋的油烟，也不是钞票的油墨。那是一种极其浓郁、极其复杂的花香，混合着某种甜腻的果香和底子里一丝难以名状的、类似昂贵化学品的冷冽气息。它像一层无形的、带着粘性的网，无声无息地从门口弥漫开来，瞬间盖过了房间里原有的所有气息。
小野的胃部猛地一阵抽搐，喉咙里泛起一股强烈的恶心感。这味道太浓烈，太刻意，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侵占意味。他几乎是立刻就想起了生母周淑萍身上那种淡淡的、永远洗不掉的油烟味，还有廉价香皂残留的、朴素的清香。那两种气味，此刻被这浓烈的入侵者衬得如此遥远而温暖。
他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看向门口。
没有敲门声。那扇厚重的门不知何时己经被推开了一条缝。
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逆着走廊里较为明亮的光线，轮廓一时有些模糊。她端着一个巨大的、剔透的水晶果盘，盘子里精心堆叠着切成小块、色彩鲜艳的进口水果，奇异果的翠绿、芒果的明黄、草莓的鲜红、蓝莓的深紫……每一块都水灵，像假的工艺品，在灯光下闪烁着却不真实的光泽。
她迈步走了进来，脚步无声无息，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光线终于勾勒出她的模样。
很年轻，这是小野的第一感觉。年轻得……不像一个能做他妈的人。精心打理的卷发是深栗色的，光泽柔顺，垂落在肩头。妆容一丝不苟，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嘴唇涂着的玫红色。她穿着一件质地极好的米白色真丝衬衫，领口微敞，露出纤细的锁骨和一条闪着细碎光芒的白金项链。下身是同色系的阔腿长裤，垂坠感极佳，衬得身形修长。整个人精致得如同刚从杂志封面走下来，带着一种精心修饰过的、无懈可击的优雅。
然而，最刺眼的，是她脸上那抹笑容。弧度完美，嘴角上扬得恰到好处，露出洁白的牙齿。眼睛微微弯起，里面似乎盛满了某种刻意营造的、试图穿透一切隔阂的温柔和善意。可那笑意，就像她身上浓烈的香水味一样，浮在表面，并未真正抵达眼底深处。那眼底，更像一片平静无波的深潭，看不透底下的情绪。
她的目光精准地扫过散落一地的钞票，那抹完美的笑容纹丝未动，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泛起。仿佛那只是地毯上随意散落的几片无关紧要的装饰物。她的视线最终落回到小野身上，第七道茶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那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像无形的探针，轻轻扫过他僵硬的坐姿和空洞的眼睛。
“小野，是吧？”她的声音响起，语调是温软的，带着刻意的柔和，像裹了蜜糖，“我叫唐雪。一路坐车累了吧？来，吃点水果。”她端着那个沉甸甸、亮闪闪的水晶果盘，朝他这边走来，高跟鞋踩在厚地毯上，发出极其轻微的闷响，每一步都让那股浓烈的香气更加逼近。
小野身体绷得更紧了，指甲无意识地抠进了赛车座椅边缘冰冷的皮革缝隙里。胃里的翻腾感更加强烈，喉咙被那股甜腻的香气堵得发慌。他垂着眼，视线死死盯着地毯上那些散落的钞票，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真实存在的东西。那浓烈的香水味，那虚假的笑容，那过于精致的果盘……这一切都像一层厚厚的、令人窒息的油彩，涂抹在这个冰冷奢华的空间上，也涂抹在他摇摇欲坠的心防上。
“这孩子，还认生呢？”唐雪的声音依旧温软，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嗔怪和包容，她走到离小野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将那个硕大而沉重的水晶果盘轻轻搁在赛车模拟器旁边一张同样冰冷光亮的金属小几上。水晶与金属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短暂的“叮”，在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格外刺耳。果盘里那些色彩饱和度极高的水果块，在幽蓝的屏幕光映照下，呈现出一种近乎诡异的鲜艳。
她微微倾身，姿态优雅，脸上那无懈可击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目光却像无形的探照灯，再次扫过小野低垂的脸和紧握方向盘、指节发白的手。“以后啊，这里就是你的家了，不用拘束。”她伸出手，那只手保养得极好，指甲修剪得圆润，涂着与唇色呼应的、光泽柔和的玫红豆沙色甲油。她的指尖，目标明确地探向果盘里一颗最大、最红、沾着晶莹水珠的草莓。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草莓的瞬间——
书房那扇沉重的实木门猛地被拉开了，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打破了房间里紧绷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陈建国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他显然刚结束通话，或者根本没打，只是算准了时间。他脸上的笑容比刚才更加豪迈，甚至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掌控感，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皮鞋踏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他的目光扫过地上的钞票，同样没有任何停顿，仿佛那只是微不足道的尘埃。他径首走到小野和唐雪之间，宽阔的后背几乎挡住了小野看向唐雪的视线，带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雪儿，见着儿子啦？”他声音洪亮，带着一种主人翁式的熟稔和得意，大手极其自然地搭在了唐雪纤细的腰侧，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唐雪脸上那完美的笑容依旧挂着，顺势往他身边靠了靠，姿态亲昵而顺从。
陈建国这才把目光转向依旧僵坐在赛车椅里的小野，脸上的笑容收了几分，换上一种带着命令和期待的神情，下巴微微扬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小野，还愣着干什么？叫人啊！”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以后，这就是你妈！快，叫妈妈！”
“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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