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两个字像两颗烧红的铁钉，狠狠烫在小野的舌根上。他猛地抬起头，视线从父亲那张不容置喙的脸，猝不及防地撞上了唐雪的目光。
她也在看他。
她脸上那完美的、无懈可击的笑容依然保持着，像一张精心绘制、永不褪色的面具。但她的眼睛——那两潭平静无波的深水——此刻清晰地映着小野苍白而僵硬的脸。那眼神深处，没有催促，没有期待，甚至没有一丝属于“母亲”的温情。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审视。像在评估一件刚刚入库、价值不明的新藏品。那目光穿透了他单薄的衣衫，刺得他皮肤生疼。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窒息感瞬间攫住了小野的喉咙。他张了张嘴，想发出点什么声音，哪怕是那个虚伪的“爸”字也好，可口腔里一片粘滞的干涸。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一点尖锐的刺痛，试图对抗那股灭顶的窒息和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
唐雪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沉默。她微微侧过头，对着陈建国，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些，声音依旧温软得像浸了蜜：“建国，别急嘛，孩子刚来，总要适应一下的。”她那只涂着漂亮指甲油的手，轻轻拍了拍陈建国搭在她腰侧的手背，动作轻柔，带着安抚的意味。
就在她抬手的瞬间，一道极其锐利、极其刺眼的光芒猛地撞入了小野的视线。
是唐雪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
硕大的主石，切割成完美的圆形，镶嵌在繁复精致的白金托爪上。房间内，巨大的水晶吊灯、幽蓝的屏幕光、窗外明亮的日光……所有光源仿佛都汇聚到了那一点。它折射出无数道纯粹、冰冷、毫无温度的光线，像无数根细小的冰针，狠狠扎进小野的瞳孔里。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负债单亲妈的逆风翻盘那光芒如此霸道，如此炫目，瞬间将周围的一切——散落的钞票、炫酷的赛车椅、精致的果盘、父亲得意的脸、后妈完美的笑容——都映衬得黯淡无光，只剩下那一点令人心悸的璀璨。
炫目的白光猛地刺入眼底深处，像一道锐利的闪电，劈开了小野被冰封的记忆。
不是眼前这枚价值连城的钻戒。
是另一双手。
一双沾着洗洁精泡沫、指关节微微有些粗大的手。指甲剪得很短，边缘带着点毛糙，没有漂亮的甲油，只有长期浸泡在水中留下的、淡淡的、洗不掉的苍白褶皱。那双手，在狭窄得转不开身的厨房里忙碌。炉灶上的铁锅滋滋作响，蒸腾起带着油香的热气。锅铲在锅里翻炒，发出规律而令人安心的金属刮擦声。那双手握着锅铲的木柄，指根处，靠近拇指的地方，有一道清晰可见的、细长的裂口，翻着一点暗红的肉色，边缘是干硬的死皮。那是冬天冷水浸泡和劣质洗涤剂留下的印记，像一道无法愈合的勋章。
那双手的主人，会在他放学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旧木门时，头也不抬地喊：“小野？洗手去！饭马上好！”声音里带着一点疲惫，一点油烟呛咳后的沙哑，却有着这世上最踏实的温度。她会用那双带着裂口的手，把盛得冒尖的饭菜推到他面前，碗沿总是滚烫的。
那间小小的出租屋，墙壁是斑驳的，窗玻璃是模糊的，风扇在头顶嗡嗡地转着，送来的风带着夏日的燥热。桌子上铺着洗得发白、印着褪色小花的塑料桌布。空气里永远飘散着饭菜的香气、洗衣粉的皂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母亲身上的、温暖的汗味。
那双手……
小野的呼吸骤然停滞了，胸口像被一只冰冷的铁钳狠狠扼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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