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里静得可怕，只有银质刀叉偶尔碰在骨瓷盘上发出的清脆声响，像一根根针扎进空气里。窗外，陈建国那座引以为傲的私人花园在晨光里绿得刺眼，修剪得一丝不苟的草坪蔓延开去，尽头是那圈象征身份的铁艺围栏，冰冷地圈禁着这片浮华的孤岛。小野坐在这座孤岛的中心，埋头机械地切割着盘子里那块培根煎蛋。培根煎得焦脆，边缘卷曲，散发出浓重的油脂香气，鸡蛋是溏心的，橙黄的蛋液缓缓溢出，本该，此刻却只让小野胃里阵阵翻搅。
对面的陈建国穿着熨帖的丝绸晨袍，翻动着手里的财经报纸，发出哗啦的轻响，眉头习惯性地微蹙着，仿佛那纸页上印着的不是数字，而是他沉重人生的全部重量。小野心想：他是我生物学上的父亲，法律意义上的监护人，也是将我和母亲周淑萍推入深渊的源头。
“小野，多吃点，正长身体呢。”一个刻意放得温软甜腻的声音飘过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
唐雪，她今天穿了件淡米色的开衫，衬得她精心保养的脸庞愈发白皙柔润。她款款起身，手里托着那只昂贵的水晶牛奶壶，步履轻盈地绕过长长的餐桌向小野走来。水晶壶折射着吊灯的光芒，晃得人眼花。她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微笑，眼波流转间，却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刺向小野。
“你爸爸特意让人从养殖基地运来的鲜奶，营养最好了。”她声音温婉，动作优雅地为陈建国续上牛奶，又走向小野这边。
就在她的身影恰好挡住了陈建国大半视线的那一瞬，她靠近小野面前的空杯。只见她那只涂着裸粉色蔻丹、保养得毫无瑕疵的手，极其自然地、微微倾斜了一下壶身。一道稍显浓稠、色泽也略有些沉滞的奶白色液体，悄无声息地注入小野的杯中。空气中，似乎飘过一丝极淡、极淡的，若有似无的酸败气味。
小野的目光死死钉在她手腕内侧那个几乎看不见的、轻轻一拨的动作上。
不能吐。不能掀桌。不能吼叫。一个字都不能说。
“谢谢阿姨。”小野抬起头，努力调动脸上每一块僵硬的肌肉，挤出一个极其生涩、但勉强算是“温顺”的微笑。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他伸出微微发颤的手，端起那只盛着变质毒药的玻璃杯。杯壁冰冷刺骨。强迫自己不去看杯中那可疑的浑浊液体，只是盯着唐雪那双含笑的、深不见底的眼睛。然后，仰起头，将杯中的牛奶一饮而尽。
冰冷的、带着异样黏滑质感的液体滑过喉咙，那股隐约的酸腐气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首冲鼻腔。小野只觉得胃里立刻翻江倒海，像有一只冰冷的手在里面疯狂搅动。他死死闭紧嘴，咽下所有翻涌上来的东西，连同那几乎要冲破胸腔的滔天恨意。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发出细微的吞咽声。
“这孩子，喝得真急。”唐雪的声音依旧带着笑意，她伸出手，似乎想“慈爱”地摸摸小野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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