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国脸上的暴怒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瞬间凝固、碎裂。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度惊骇的东西。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他死死地盯着小野的眼睛，那燃烧着黑色火焰的、倔强到近乎绝望的眼神，似乎穿透了时光的壁垒，猛地将他拖拽回某个尘封的、不堪的角落。
时间被压缩成薄薄的一片，薄到小野能看清陈建国眼底那瞬间掠过的、复杂难辨的东西——是纯粹的暴怒？还是被忤逆权威的羞恼？抑或……是一闪而逝、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一丝熟悉的影子？
“陈小野！你想干什么？”陈建国厉声呵斥。
就在那粗糙的掌心几乎要贴上小野脸颊皮肤的刹那，小野猛地抬起了头。没有躲闪，没有畏惧。他用尽全身力气，将积压在心底的所有岩浆般的恨意、屈辱和不甘，毫无保留地、赤裸裸地灌注进陈建国的眼神里，死死地、像钉子一样钉进陈建国的瞳孔深处！
那只带着雷霆之势的手掌，骤然僵在了离小野脸颊不到一寸的空中。他脸上的血色急剧褪去，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那只悬在半空的手，几不可察地颤抖起来。空气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死寂。
“建国！”唐雪惊呼一声，像受惊的兔子般缩进陈建国的怀里，双手紧紧抓住他的前襟，脸颊贴在他胸膛上，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算了算了，小孩子不懂事，别吓着他了……这孩子脾气也太大了点……”她顿了一下，仿佛不经意地，又极轻地飘出一句，声音低得像羽毛拂过，却清晰地钻进陈小野的耳朵，“唉，难怪……萍姐管不好……”
这句话像淬了毒的冰锥，精准地刺穿小野最后一道脆弱的防线。心脏被狠狠攥紧，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陈建国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他那只悬着的手颓然垂落，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搂着唐雪的肩，没有再看陈小野，只是疲惫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息沉重得像压着千斤巨石。然后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离开了这个弥漫着虚伪香氛房间。
首到沉重的房门在身后隔绝了外面那个冰冷的世界，小野的身体靠着冰冷的落地玻璃窗滑落，最终蜷缩在厚厚的地毯和冰冷的墙角形成的夹角里。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陈建国引以为傲的花园，阳光刺眼，绿意盎然，像一个精心布置的、巨大的讽刺画框。
小野用颤抖的手，从贴身的衣袋里摸出那张被体温焐热的照片。照片边缘己经磨损起毛，带着无数次留下的痕迹。照片上，是母亲周淑萍。她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围裙上沾着点点油渍。她正笑着，将一只沉甸甸的铝制饭盒递向小野。她的笑容很用力，眼角的皱纹堆叠着，却掩不住眼底深处那化不开的疲惫和一丝强撑的亮光。她的右手手背上，贴着一条边缘己经有些发黑的白色创可贴。
视线瞬间被滚烫的泪水彻底模糊。照片上母亲的笑容在泪水中扭曲、变形。喉咙里堵着大团的硬块，哽得生疼。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撕扯，每一次跳动都带来尖锐的剧痛。小野死死咬住下唇，首到尝到浓重的铁锈味。
不能在这里哭！
这个念头像一道惊雷在小野混沌的意识里炸开。他猛地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擦过眼睛。泪水被粗暴地抹去，留下皮肤火辣辣的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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