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国！”
周淑萍的声音像是被砂纸打磨过，又尖又利，每一个字都在出租屋冰冷的水泥地上撞得粉碎。这间三十平米不到的屋子，像个被城市遗忘的角落，空气里永远浮动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淡淡的霉味。窗外霓虹灯的光污染顽强地挤过糊着旧报纸的缝隙，在她剧烈起伏的胸口和紧握电话、指节泛白的手上投下光怪陆离的色块。
“你占着抚养权不抚养孩子，一分钱也不出！”她喘着粗气，胸口火烧火燎，仿佛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倒刺，“你摸摸你那颗黑透了的良心！孩子是我一个人生的吗？啊？！”
电话那头，短暂的沉默之后，是陈建国那熟悉的、令人骨髓发冷的嗤笑。那声音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慵懒和刻薄，仿佛隔着电话线都能看见他此刻正悠闲地陷在某个昂贵的沙发里，指间夹着烟。
“啧啧，又来了。”他的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戏谑，“周淑萍，你除了撒泼还会点别的吗？孩子？”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回味什么极有趣的事情，“哦，你说那个小崽子啊？长这么大，统共叫过我几声爸？掰着指头都数得过来！呵，权当没有这个娃娃，大家都清净！”
“你……你不是人！”周淑萍浑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眼前阵阵发黑，喉咙里堵着腥甜的血气，却再也骂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回应她的，只有电话被粗暴挂断后，那短促、冰冷、代表彻底决绝的忙音。
“嘟……嘟……嘟……”
那声音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她的耳朵里，在颅内反复穿刺、搅动。周淑萍浑身脱力，手机“啪嗒”一声掉在油腻的水泥地上，屏幕裂开蛛网般的纹路。她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一寸寸滑坐到地上，额头抵着膝盖，肩膀无声地剧烈耸动起来。没有嚎啕，只有压抑到极致的、濒死小兽般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又被西壁无情地吸收。这声音比任何痛哭都更令人窒息。绝望像冰冷的潮水，没顶而来，带着咸腥的窒息感。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一种比绝望更坚硬的东西，在她冰冷麻木的心底破土而出。
“权当没有这个娃娃……”
陈建国那冰冷刻薄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冰锥，再次狠狠扎进周淑萍的耳膜。她看着儿子那张营养不良的脸，看着那怯生生的、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碎的眼神，一股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母性本能与滔天怒火的洪流，轰然冲垮了绝望的堤坝。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息灼热，带着铁锈般的腥甜。一股蛮力支撑着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没有再看角落里那个小小的身影，她几步冲到那张既是饭桌又是书桌、油漆斑驳脱落的旧木桌前，粗暴地拉开抽屉。手指在黑暗中摸索，急切地翻找着。
终于，指尖触到一张坚硬而冰凉的卡片。她把它抽了出来，紧紧攥在手心，那坚硬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是社区法律援助中心那个年轻女律师的名片。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城市永不熄灭的霓虹微光，名片上“法律援助”那几个字，像黑暗中骤然点燃的火种，在她眼底灼灼燃烧起来。
“起诉。”两个字从她咬紧的牙关中迸出，带着血的味道。声音不大，却像淬火的钢铁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在狭小的出租屋里铮铮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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