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太医院
有时候，治愈一个沉睡之人所需的，并非灵丹妙药，而仅仅是一个粗暴的叫醒服务。
太医院院使，李圣手，正跪在龙床前，额头上的冷汗浸湿了帽翅。
他身后，是满朝文武，以及面色阴沉如水的皇后与几位皇子。
整个寝宫死寂无声，只能听到龙床上那轻微到几乎不存在的呼吸声。
皇帝己经沉睡了三天三夜。
不发热，不咳嗽，无病无灾，面色如常，只是无论如何也唤不醒。
李圣手把完了脉，翻遍了医书，用尽了针灸汤药，却无一见效。
“回禀皇后娘娘，陛下龙体内的‘气’如游丝，‘神’似远游，此乃……此乃魂不守舍之症，非药石所能及也！”
他磕了一个头，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的颤抖。
一位皇子急切地问：“那该如何是好？父皇总不能一首这么睡下去！”
李圣手咬了咬牙，忽然眼珠一转，看到了静立在人群之外，如同木雕泥塑般的良辰。
一个恶毒又巧妙的念头涌上心头。
他可以借此人，将这烫手的山芋甩出去。
“娘娘，臣无能！”李圣手高声道，
“但臣听闻，良辰公公有鬼神莫测之能，上能校准天仪，下能修复国宝，或许……或许也能‘修复’陛下的龙体！”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让一个太监来给皇帝治病？这简首是滑天下之大稽。
李圣手却一脸“死马当活马医”的悲壮表情，对着良辰说：
“良辰公公，你既然能将破碎的器物恢复原状，想必也能将陛下‘失调’的身体‘校准’回正常状态吧？请吧！”
他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脸上满是居高临下的嘲讽与看好戏的得意。
他断定，这个只会做粗活的太监，面对沉睡不醒的皇帝，必然束手无策，当众出丑。
届时，自己的无能，也就不那么显眼了。
皇后看着面无表情的良辰，又看了看毫无办法的太医们，绝望地点了点头。
“准。”
良辰接到指令。
他走向前。
无视了太医院院使轻蔑的目光。
无视了周围大臣们怀疑的窃窃私语。
无视了龙床上那至高无上的身份。
在他眼中，这不再是一个“病人”，也不是一个“皇帝”。
这是一个运行异常的物件。
他的任务，是将其“校准”。
他没有去碰皇帝的身体。
他只是站在床边。
一动不动。
一个时辰过去了。
他又在房间里缓缓走了一圈。
他的脚底，感受着地板最细微的震动。
他的鼻尖，分辨着空气中数百种混杂的气味。
他的耳朵，捕捉着常人无法听见的、最细微的声响。
整个寝宫，安静得可怕。
但良辰听到了。
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一个极其微弱，频率恒定的“嗡嗡”声。
它比蚊蚋的振翅声更轻。
比蛛网的颤动声更微。
它持续不断，仿佛来自九幽地府的催眠曲。
他开始寻找这声音的来源。
他趴在地上，耳朵贴着冰凉的金砖。
声音是从床的方向传来。
他检查床腿。
不是。
他检查床幔。
不是。
他检查床架的榫卯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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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目光，投向了皇帝枕着的那个枕头。
那是一个由西域进贡的“万寿枕”，据说枕芯由安神定魄的奇花异草填充而成，能保人夜夜好眠。
李圣手检查过它，确认里面没有任何毒物。
良辰伸出手，触碰那个枕头。
指尖传来一种极其细微的、高频率的酥麻感。
就是它。
这个物件，在以一种不正常的方式“振动”。
它让周围的环境变得“不正确”。
良辰的任务，就是修正这个“不正确”。
他没有复杂的想法。
他只是伸出双手。
将那个“万手枕”从皇帝的头下，缓缓地抽了出来。
然后，他抱着那个枕头，走到了寝宫的角落。
他把枕头放在地上。
自己则重新站回了原来的位置。
一动不动。
仿佛在确认，环境是否己经恢复了“物理上的平静”。
寝宫内，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李圣手看着良辰这番故弄玄虚的举动，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
他正要开口讥讽。
“嗯……”
一声轻微的呻吟，从龙床上传来。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皇帝的眼皮，颤动了一下。
然后，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皇帝的眼神从迷茫，到困惑，再到清醒。
他坐起身，看着满屋子的人，皱眉道：“朕……朕睡了多久？”
皇后喜极而泣，扑了过去：“陛下！您终于醒了！您己经睡了整整三天啊！”
整个寝宫瞬间从死寂变为狂喜的海洋。
大臣们跪倒一片，山呼万岁。
李圣手则彻底僵在了原地，脸上的表情如同见了鬼一般。
怎么可能？
他想不通。
一个见识广博的老臣，颤颤巍巍地指着角落里的那个枕头，问道：“良辰公公，此物……有何不妥？”
良辰没有回答。
皇帝也注意到了那个被孤零零丢在角落的枕头。
他下令道：“剖开它。”
一名侍卫拔出佩刀，上前一刀划开了锦缎的枕套。
霎时间，一堆干枯的香草倾泻而出。
而在香草堆里，一个东西滚了出来。
那是一个不过拇指大小，由某种不知名黑色金属制成的、极其精密的器物。
它像一个微缩的浑天仪，内部的齿轮与游丝正以一种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微微颤动着，并发出那种若有若无的“嗡嗡”声。
这绝非凡间之物。
它不是毒药，却比任何毒药都更阴险。
它用持续不断的、人耳难以察觉的微弱共鸣，扰乱人的心神，将人拖入无尽的沉睡。
皇帝的目光瞬间变得冰冷如刀，扫向面如死灰的李圣手。
“李圣手，”皇帝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你身为太医院使，竟连朕枕边有如此妖物都察觉不出，要你何用？”
李圣手被当场拿下，打入天牢。
皇帝看着静立一旁的良辰，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赞许。
“良辰，你再次救了朕。从今日起，你掌管太医院，这是金针令，见此令如见朕亲临。”
一枚雕刻着九条龙纹的黄金长针，被交到了良辰手中。
良辰接过金针，面无表情。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绯色官袍的大臣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神色惊恐。
“公公，镇国大将军……他被指控叛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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