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忠诚的颜色
当你试图证明一件事时,有时千言万语,不如一张干净的纸。
金銮殿上,气氛凝重如铁。
镇国大将军张破,身披铠甲,笔首地跪在殿中央。
他的身前,大理寺卿赵构,正用尖细的声音,朗读着一封信。
那是一封张破的“亲笔”信,上面详述了他如何与敌国勾结,约定在下个月的十五,打开边关,引敌军入境。
字迹是张破的字迹。
印章是张破的私印。
一切都无可辩驳。
赵构读完,脸上露出奸计得逞的微笑,将那封信呈给龙椅上的皇帝。
“陛下,人证物证俱在,张破叛国,罪不容赦!”
皇帝手握着那封信,面沉似水。
他一手提拔的猛将,会背叛他吗?
赵构看出了皇帝的犹豫,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站在角落里的良辰。
“陛下,”赵构再次开口,声音里充满了恶意,
“臣听说良大总管有化腐朽为神奇之能,不如,就请良总管来勘验一番,看看这封信上,是否也能‘擦’出什么花样来?”
他就是要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让这个风头正盛的太监,在这个铁证如山的案子上,撞得头破血流。
良辰听到了指令。
他从角落里走出。
他接过了那张薄薄的,却重如泰山的宣纸。
他没有看上面的字。
他不识字。
他也没有看那个鲜红的印章。
他不懂那代表什么。
在他眼中,这只是一个物件。
一个被指控为“不正确”的物件。
他的任务,是检验它是否“正确”。
他将纸举起。
对着光。
纸张的纤维均匀。
没有夹层。
没有修补。
他将纸放到鼻下。
轻轻一嗅。
是御赐贡品的墨香。
是皇家特供的纸味。
一切似乎都天衣无缝。
大理寺卿赵构的嘴角,己经咧到耳根。
良辰做了一个动作。
他伸出一根手指。
指向了大殿角落里堆放的,作为“证物”呈上来的一个大木箱。
皇帝会意。
“打开它。”
箱子被打开,里面全是镇国大将军张破历年来,从边关送回的军事奏报。
数百份文件,堆成了一座小山。
侍卫们将奏报一份份搬出,按照良辰的示意,将它们平铺在金銮殿光洁如镜的地砖上。
很快,奏报铺满了大半个宫殿。
一片由白纸黑字构成的海洋。
良辰走入这片海洋。
他蹲下身。
伸出手指。
轻轻地,触摸第一份奏报的纸面。
然后是第二份。
第三份。
他的动作很慢。
很专注。
仿佛一个最虔诚的信徒,在抚摸世间最神圣的经文。
没有人知道他在做什么。
赵构的脸上,嘲讽的意味更浓了。
他认为良辰己经黔驴技穷,只能故弄玄虚。
但一些老臣,却屏住了呼吸。
他们见过太多次这样的场景。
每一次,当这个年轻的太监开始做这种枯燥、重复、毫无意义的动作时,就意味着奇迹即将发生。
良辰闭上了眼睛。
他的世界里,没有了声音。
没有了光影。
没有了朝堂。
只有指尖传来的,最细微的触感。
他在感受。
他在感受每一张纸上,那些由笔锋留下的,肉眼无法看见的痕迹。
镇国大将军张破,是一个在沙场上杀伐决断的人。
他的字,也如其人。
笔力雄浑。
力透纸背。
每一笔,每一划,都在纸上留下了深刻而流畅的凹痕。
像刀劈斧凿。
像江河奔流。
这是一种肌肉的记忆。
一种灵魂的习惯。
无法模仿。
良辰的手指,滑过一份又一份的奏报。
每一份,都传达来同样的感觉。
深刻。
果决。
一气呵成。
他触摸了一百份。
二百份。
三百份。
首到,他的手指,触碰到了那封“叛国信”。
那一瞬间。
良辰的手指,停住了。
不对。
这张纸的感觉,不对。
上面的字迹,虽然看起来一模一样。
但指尖传来的凹痕感,却完全不同。
它很浅。
很犹豫。
断断续续。
仿佛一个学童在描摹字帖,小心翼翼,亦步亦趋。
写字的人,所有的心力,都用在了模仿字迹的“形”上。
却完全失去了原作中,那种发自肺腑的“力”。
一个是书写。
一个是描画。
这是物理层面上,最根本的区别。
但这个区别,太细微了。
细微到无人能够察觉。
良辰需要将这个“区别”,展示给所有人看。
他站起身。
对着皇帝,再次伸出手。
皇帝问:“你要什么?”
良辰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做了一个研磨和擦拭的动作。
一名侍从官立刻反应过来。
“陛下,他要的是木炭粉和软布。”
东西很快被呈上。
良辰拿起那封“叛国信”。
又从地上那数百份奏报中,随意抽取了一份。
他将两份文件,并排放在地上。
背面朝上。
他打开了装有木炭粉的盒子。
用一块丝绸软布,蘸取了最细腻的黑色粉末。
他先来到那份真实的奏报前。
将炭粉,均匀地,轻轻地,洒在纸张的背面。
然后,他用软布,以一种恒定的力道,缓缓擦拭。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随着多余的炭粉被擦去,那些黑色的粉末,仿佛有生命一般,渗入了纸张因为正面书写而产生的凹痕里。
很快。
一个由黑色粉末组成的,镜像的,鬼魅般的文字影像,清晰地浮现在了纸张的背面。
字迹龙飞凤舞,力道万钧。
正是张破的笔迹。
整个大殿,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接着。
良辰走到了那封“叛国信”前。
他重复了刚才的动作。
将炭粉,洒在信纸背面。
然后,用软布,以同样的力道,缓缓擦拭。
纸背上。
空空如也。
只有一片肮脏的,杂乱的,毫无意义的灰色污迹。
两张纸,并排放在那里。
一张,清晰地反印出了文字的“筋骨”。
另一张,只有一片混沌的“血肉”。
一个有灵魂。
一个没有。
真相,以一种最原始,最粗暴,最不容置疑的物理方式,呈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这封信,是伪造的。
一个技艺再高超的画师,可以模仿笔迹的形状,却永远无法复制一个将军金戈铁马的决断力。
大理寺卿赵构,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他在地,像一滩烂泥。
皇帝的目光,从那两张纸上移开,落在了赵构的身上,那目光,比西伯利亚的寒风,还要冷。
“来人,把这个构陷忠良的国贼,给朕拖下去!”
镇国大将军的冤屈被洗刷。
他走到良辰面前,深深一躬。
皇帝走下龙椅,亲自将一枚沉重的、代表着帝国最高司法权力的大理寺卿金印,放在了良辰的手中。
“良辰,从今往后,朕要这天下所有的冤案,都在你面前,显出原形。”
良辰接过金印。
就在此时,一名身穿工部官服的官员,满身泥水,冲破了侍卫的阻拦,狼狈地扑进大殿。
“公公,黄河……黄河它再一次改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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