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兵器谱
你把武器擦亮，不是为了杀人，只是因为指令是“把它擦亮”。
那个持刀的锦衣卫叫赵千户。
他的脸像一块生铁。
他领着良辰，走进了皇城卫戍的兵器库。
一股铁锈和皮革的味道扑面而来。
兵器库里，整齐地排列着上百个兵器架。
刀、枪、剑、戟，寒光闪闪。
赵千户看着良辰。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鄙夷。
他觉得一个太监，不配踏入这个地方。
他从腰间解下一块令牌，丢在地上。
令牌是铁做的，发出一声闷响。
“这是燕王殿下的令牌。”
“见此令牌，如见燕王。”
“殿下治军极严，所有兵器，必须一尘不染，锋锐如新。”
赵千户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他指着这满屋的兵器。
“天亮之前，把这里所有的兵器，都给本官擦拭一遍。”
“每一件，都要亮得能照出人影。”
“做不到，你就拿自己的身体来试试这些兵器快不快。”
说完，他大步走了出去。
他身后的锦衣卫们发出一阵压抑的哄笑。
他们知道，这是千户在故意刁难这个太后眼前的红人。
这满屋的兵器有数千件。
别说一个晚上，就算十个人，擦三天也擦不完。
大门在良辰身后重重地关上了。
兵器库里陷入一片寂静。
只有墙壁上几支火把在“噼啪”作响。
火光映照着森然的刀林剑海。
良辰弯下腰。
他捡起了地上的那块铁令牌。
令牌很重。
上面刻着一个威风凛凛的“燕”字。
他看着那个字。
看了一会儿。
然后，他把令牌揣进了怀里。
他走向最近的一个兵器架。
架子上挂着一排排的制式佩刀。
他取下第一把刀。
刀很沉。
他抽出刀。
一道寒光闪过。
刀身上有些许暗淡的斑点。
是保养不当留下的锈迹。
他收到了指令。
“把这里所有的兵器，都擦拭一遍。”
“每一件，都要亮得能照出人影。”
他走到角落。
那里堆放着保养兵器用的东西。
有成卷的软布。
有大大小小的油罐。
还有一些特制的磨刀石和金属粉末。
他拿起一块软布。
他又打开一罐保养用的桐油。
他将油倒在布上。
然后，他开始擦拭那把佩刀。
他的动作很轻。
仿佛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
他擦得很仔细。
从刀尖到刀柄，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地方。
油布过处，那些暗淡的斑点慢慢消失了。
刀身渐渐变得光亮起来。
但他觉得还不够。
因为还不能清晰地照出人影。
他想了想。
他看到旁边有一罐很细腻的亮银粉。
是用来给将官的铠甲做最后抛光的。
他用指尖蘸了一点。
然后，他将亮银粉均匀地涂抹在刀身上。
他换了一块干净的软布。
他开始用新的软布，对着刀身进行打磨。
他的动作不快。
但带着一种恒定的节奏。
“沙……沙……沙……”
这声音在空旷的兵器库里回响。
很有规律。
擦完一遍。
他举起刀，对着火光看了看。
刀身上己经能模糊地映出跳动的火焰。
但还是不够。
他继续打磨。
第二遍。
第三遍。
他的手臂开始发酸。
但他没有停。
当他打磨到第十遍的时候。
那把刀的刀身，变得像一面镜子。
一面黑色的镜子。
它清晰地倒映出良辰的脸。
那是一张没什么表情的、沾着油污的脸。
良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他确认，指令完成了。
于是，他将这把刀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处。
他又取下了第二把刀。
他开始重复刚才的所有步骤。
涂油。
上粉。
打磨。
一遍又一遍。
时间在“沙沙”声中流逝。
他的手被刀柄上的金属倒刺划破了。
他没在意。
他的衣服被油污浸染，变得又黑又硬。
他没在意。
兵器库里的火把渐渐熄灭了。
他摸黑走到墙边，换上了新的火把。
他又回到自己的工作台前。
继续打磨。
他擦完了一排佩刀。
他又走向另一排长枪。
长枪的枪头像雪一样白。
但也有些地方因为氧化而发黄。
良辰用同样的方法擦拭枪头。
他把每一杆长枪都擦得雪亮。
枪头上的红缨，他也用手仔细地捋顺。
他擦完了长枪。
他又去擦拭弓箭。
他把弓弦一根根取下来，用兽油保养，防止开裂。
他把箭矢一支支擦亮。
他把箭羽一根根整理好。
他就像一个最虔诚的信徒。
在用自己的方式，朝拜着满天的神佛。
而这些冰冷的兵器，就是他的神佛。
深夜。
两个锦衣卫奉命前来查看。
他们想看良辰的笑话。
他们推开门。
然后，他们愣住了。
他们看到了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景象。
整个兵器库，仿佛变成了一座由光芒组成的宫殿。
数千件兵器，每一件都在发光。
刀光、剑光、枪光、戟光……
无数道寒光交织在一起，比天上的星辰还要璀璨。
良辰就坐在这片光芒的中央。
他正在擦拭一支弩箭。
他的神情，无比专注。
他好像没有发现有人进来。
两个锦衣卫对视了一眼。
他们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骇。
他们一句话也没说。
他们悄悄地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他们觉得，自己刚才看到的，不是一个太监。
而是一个正在为神明擦拭武器的怪物。
天还没亮。
西更天的梆子声刚刚敲过。
兵器库的大门，再一次被猛地推开。
赵千户一脸惊惶地冲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一个身材魁梧、身披黑色王袍的男人。
是燕王。
大燕的军神，皇帝的亲弟弟，所有锦衣卫的最高统帅。
燕王有查夜哨的习惯。
今天，他心血来潮，突然要来视察兵器库。
赵千户的魂都快吓飞了。
他知道，这里的兵器保养状况，根本经不起燕王的检查。
他己经准备好承受燕王的雷霆之怒。
可是，当燕王走进兵器库的时候。
他停下了脚步。
他的眼睛，一瞬间睁大了。
他看到了那数千件亮如明镜的兵器。
他看到了那股冲天而起的、锋锐无匹的杀伐之气。
他随手从架子上取下一把剑。
剑身光可鉴人，倒映出他威严的脸庞。
他用手指轻轻一弹剑身。
“嗡——”
一声清越的龙吟，在兵器库里久久回荡。
“好剑。”
燕王赞叹道。
他抬起头，目光如电，看到了屋子中央的良辰。
良辰刚刚擦完最后一柄匕首。
他正准备把东西收拾好。
“是你做的？”
燕王的声音，带着金石之气。
赵千户面如死灰，跪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良辰站起身。
他从怀里掏出那块铁令牌。
他双手捧着，递给燕王。
他只是在归还物品。
燕王看着令牌，又看了看良辰那双被磨得血肉模糊的手。
他沉默了。
良久，他指着赵千户。
“拖出去，杖五十。”
然后，他将那块铁令牌，重新塞回良辰的手里。
“从今以后，你，代本王巡视三军武备。”
他说完，转身离去。
一个端着药箱的小宫女，惊慌失措地跑了过来。
“公公，我们娘娘的玉如意，它……它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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