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金缮
有时候，破碎，是为了变得更完整。
那个小宫女叫春儿。
她的脸吓得惨白。
她拉着良辰的袖子，一路小跑。
他们来到一座华丽的宫殿前。
“淑妃娘娘的寝宫。”春儿小声说。
宫殿里传来一阵瓷器摔碎的声音。
还有一个女人的尖叫。
春儿的身体抖了一下。
她推了良辰一把，让他进去。
良辰走进了宫殿。
殿内一片狼藉。
一个穿着华贵衣服的女人，正指着地上一堆碎裂的玉片大哭。
她就是淑妃。
淑妃是静贵妃在宫里最大的对头。
地上碎掉的，是一柄价值连城的玉如意。
那是皇上亲手赏赐的。
淑妃看到良辰，哭声更大了。
“就是他！”
“本宫亲眼看到他鬼鬼祟祟地从殿外溜走！”
“一定是他，打碎了皇上赏的如意！”
她身边的宫女和太监立刻围了上来。
他们把良辰围在中间。
所有人的眼神，都像刀子一样。
春儿，那个带他来的小宫女，也指着他。
“对，就是他！奴婢也看到了！”
这是一个拙劣的陷阱。
一个专门为他设下的局。
淑妃要的，不是找凶手。
她是要借此，来打静贵妃的脸。
良辰看着地上的碎片。
那柄玉如意摔得很碎。
最大的碎片，不过指甲盖大小。
最小的，己经变成了粉末。
他没有看歇斯底里的淑妃。
他也没有看周围那些指责他的人。
他的眼里，只有那些碎片。
他蹲了下来。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捡起最大的一块。
碎片很锋利。
割破了他的手指。
他好像没有感觉。
他收到的指令是：
“我们娘娘的玉如意，它……它碎了！”
在他的世界里，这不是一个指控。
这是一个状况。
一个需要被处理的状况。
就像脏了的石头。
就像乱了的瓜子。
就像生锈的兵器。
碎了的东西，应该把它拼起来。
他开始收集碎片。
他用一种近乎于虔诚的态度。
他把每一块能用手指捏起来的碎片，都轻轻地放在自己的手帕上。
淑妃还在尖叫。
“来人啊！把他给本宫抓起来！”
“送到慎刑司去！”
“不！首接送到皇上那里去！本宫要让皇上看看，静贵妃宫里出来的，都是些什么货色！”
没有人敢动。
因为良辰现在的身份很特殊。
他拿着燕王的令牌。
他是太后眼前的红人。
他也是静贵妃亲自提拔的人。
在没有明确的证据前，没人敢真的对他动手。
良辰对这一切毫无察觉。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当他捡完所有肉眼可见的碎片后。
他发现，地上还有很多更细小的粉末。
这些粉末和灰尘混在一起。
他想了想。
他站起身，走出了宫殿。
所有人都以为他要逃跑。
淑妃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可良辰并没有跑远。
他去了静思苑。
他拿来了自己打扫用的工具。
一把崭新的扫帚。
一个干净的簸箕。
还有一块微湿的软布。
他又回到了淑妃的宫殿。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
他开始扫地。
他扫得很慢。
很轻。
他把那一片地上的所有东西，都扫进了簸箕。
不管是玉石的粉末，还是普通的灰尘。
然后，他用那块微湿的软布，将那片地板擦得干干净净。
最后，他端着那个装满灰尘和粉末的簸箕。
又捧着那块包着碎玉的手帕。
转身离开了。
他没有解释一句。
他没有反驳一句。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淑妃一眼。
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反驳都更让淑妃感到愤怒。
良辰端着东西，没有回自己的住处。
他去了兵器库。
他现在有燕王的令牌，可以自由出入。
他找了一个光线最好的角落。
他把手帕和簸箕里的东西，都小心翼翼地倒在一张干净的羊皮上。
他开始进行第二步工作。
分拣。
他用一根最细的绣花针。
将羊皮上的东西，一点一点地分开。
这是玉的粉末。
这是普通的灰尘。
这是一根头发。
这是一个无比枯燥，无比考验耐心的过程。
但良辰很有耐心。
他分拣瓜子的时候，就是这样。
他把所有的玉石碎片和粉末，都分离了出来。
堆成了一小堆。
像一小撮发光的盐。
接下来，是第三步。
拼接。
他从兵器库的材料架上，找到了他需要的东西。
一种用来粘合弓臂的鱼鳔胶。
这种胶水，干了以后会变得透明而坚硬。
他还找到了那罐用来给兵器抛光的亮银粉。
他想了想。
他把亮银粉，倒进了一点点鱼biao胶里。
他用一根干净的羽毛，将它们搅拌均匀。
原本透明的胶水，变成了带着奇妙金属光泽的金色粘稠液体。
他开始拼接。
这是一个神迹般的过程。
他用针尖，挑起最大的一块碎片。
再挑起另一块能和它完美契合的碎片。
他在碎片的边缘，涂上薄薄的一层金色胶水。
然后，他把两块碎片，用力地按在一起。
他要等很久，等胶水初步凝固。
然后，他再拼接下一块。
他的手很稳。
他的心很静。
他就这样，像一个最顶级的绣娘，在用破碎的玉片，绣一幅新的画。
两天两夜。
他没有合眼。
他就坐在兵器库的角落里。
将那堆碎片，重新组合成了一柄如意。
淑妃把事情闹到了皇帝面前。
她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
“陛下，您要为臣妾做主啊！”
“您赏赐的定情信物，被静贵妃的奴才给摔碎了！”
“这打的不是臣妾的脸，是您的脸啊！”
皇帝的眉头紧紧皱起。
他很生气。
他下令，传良辰觐见。
良辰捧着一个木盒子，走进了大殿。
他的脸色很苍白，但眼神依旧平静。
“大胆奴才！见到陛下还不下跪！”淑妃厉声喝道。
良辰好像没听见。
他只是把手里的木盒子，放在了皇帝面前的案桌上。
然后，他打开了盒子。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
他们想看那堆可怜的碎片。
可是，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柄完整的玉如意。
只是，这柄如意，和之前有些不一样。
它通体洁白，完美无瑕。
但在原本碎裂的地方，布满了一道道纤细的、流动的金色丝线。
这些金色的丝线，像一张网，又像一幅画。
它们非但没有破坏如意的美感，反而为它增添了一种无法言喻的、破碎而又高贵的美。
在宫灯的照耀下，那些金色的丝线，闪烁着细碎而又温暖的光芒。
“这……这是……”
皇帝，这位见惯了天下奇珍的君主，震惊地站了起来。
他走下龙椅，拿起那柄如意。
他抚摸着那些金色的纹路。
他的声音在颤抖。
“古法金缮……”
“竟然是失传了百年的金缮之术！”
淑妃傻了。
她看着那柄比之前还要美上十倍的玉如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皇帝的目光，从狂喜，变成了冰冷的愤怒。
他看着淑妃。
“如此宝贝，你竟说是碎了？”
“来人，淑妃言行无状，举止失德，禁足三月，闭门思过！”
然后，他拿起那柄金缮如意，看也不看淑-妃，径首走向内殿。
“摆驾静思苑。”
“把这个，赏给静贵妃。”
良辰站在原地，看着空了的木盒。
一个身穿官服的老者，急匆匆地从殿外跑了进来。
“公公，祭天大典的社稷祭器，它……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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