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万物皆会逝去，只有物理定律永存
万物皆会逝去，无论是宏伟的王朝还是画作上的龙，只有物理定律永存。
这句冰冷的真理，此刻正回荡在庄严肃穆的太庙之中，无人能懂，却又精准地概括了正在发生的一切。
太庙，帝国安放历代先帝画像、维系皇权正统性的至高圣地，此刻却被一片恐慌的阴云笼罩。
当今皇帝与一众王公大臣，正伫立于先帝的巨幅画像前，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骇。
画像上的先帝身着龙袍，威严赫赫，但那龙袍之上，本应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大片的金色颜料己经剥落，露出下方暗淡的丝绸底色，整条龙变得斑驳不堪，仿佛正在被无形的力量从画中抹去。
宗正寺卿刘鸿，这位掌管皇家宗庙、祭祀与谱牒的重臣，老泪纵横地跪伏在地：
“陛下！此乃天垂异象，是祖宗在示警啊！
龙者，国之根本；龙气消散，则国本动摇！
这……这是皇天对我们的警告，是我朝气数将尽的凶兆啊！”
在他看来，这绝非单纯的物理损坏，而是一种形而上的、关乎“天命”的崩溃。
他己经主持了数日的祭天祷告，用尽了古籍中记载的所有安抚神灵的办法，但金龙的“消失”却愈演愈烈。
因此，当皇帝再次选择召唤那个万能的太监时，刘鸿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冒犯与恐惧。
“陛下，万万不可！”他猛地抬起头，声音颤抖，“此地乃列祖列宗之灵栖息之所，何等神圣！
岂能容一个不懂礼法、不敬鬼神的阉人在此处胡来？
将祖宗的警示当作寻常器物的损坏来处理，这是大不敬，是亵渎啊！”
良辰被带到了画像前。
他无视了刘鸿声泪俱下的控诉，也无视了周围紧张凝重的气氛。
他接到的指令是：解决“龙正在消失”的问题。
在他的世界里，没有“天命”，没有“龙气”，也没有“祖宗示警”。
他看到的，是一个简单的物理现象：一层材质（颜料）正在从另一层材质（丝绸）上脱落。
这是一个粘合失效的问题。
任务目标不是“挽回天命”，而是“修复物理损伤”并“排除导致损伤的环境因素”。
他走到巨大的画像前，在安全距离停下。
他没有触碰，只是观察。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扫过画面的每一寸。
他注意到了颜料剥落的边缘呈现出一种细微的、不自然的卷曲，这通常是基底材料过度干燥、收缩所致。
他缓缓闭上眼，感知着整个大殿的环境。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日积月累的檀香味，但在这之下，他的感官捕捉到了两个被忽略的物理事实：
第一，空气的湿度极低，干燥得如同沙漠，这是常年燃烧祭祀香烛的必然结果；
第二，空气中存在一种几乎无法被察觉的、微弱的有机物气味，那是某种微小生物代谢后留下的痕迹。
结论形成：环境过于干燥导致丝绸基底变脆，同时有微型生物在啃食颜料中的有机粘合剂。
他的处理方案，是一套纯粹的、针对环境与物体的物理干预流程。
首先，他向皇帝躬身示意后，下达了第一道指令：即刻起，太庙之内，严禁点燃任何香烛。
随后，他命人取来数十个装满清水的巨大瓷盆，将它们均匀地摆放在大殿的各个角落，利用最自然的蒸发，缓慢而温和地增加室内的空气湿度。
这是一个需要精确控制的过程，过快加湿会导致丝绸膨胀，造成二次损伤。
接下来，他开始处理那个看不见的敌人。
他没有喷洒任何药剂，因为那会污染画作。
他通过对环境中微弱气味的追踪，最终将目标锁定在殿内几幅悬挂己久的、作为装饰的古老织锦上。
那些织锦，正是滋生那种名为“颜料蛀”的微型昆虫的温床。
他命人将这些织锦小心翼翼地取下，移出太庙。
最后，他开始处理画像本身。
他搭建了一个稳固的平台，让自己可以平视画作。
他没有用任何布或刷子去擦拭，因为任何摩擦都可能导致更多颜料脱落。
他只是张开嘴，用自己悠长而平稳的气息，对着画面的局部，吹出带着体温和湿度的气流。
在这种气流下，那些附着在画面上、肉眼难见的蛀虫卵和排泄物，被一点一点地吹离了丝绸表面。
这个过程持续了一天一夜，他如同一个入定的老僧，以一种超乎人类的耐心，为这幅神圣的画作做了一次最温柔、最彻底的“清洁”。
三天后，当皇帝和朝臣们再次踏入太庙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大殿内的空气不再干燥呛人，而是变得清新而温润。
那幅先帝画像，被一层巨大的、晶莹剔透的琉璃罩保护了起来，隔绝了外界环境的干扰。
而画作本身，那条原本正在“消失”的金龙，此刻非但没有继续剥落，反而比之前更加璀璨夺目！
良辰通过清除覆盖在颜料表层的微尘与污垢，让那沉睡己久的金色重新焕发了它最原始、最纯粹的光彩。
整条龙仿佛被重新注入了生命，在丝绸上熠熠生辉。
一名宫廷造办处的修复宗师被召来，在仔细查验后，他激动地禀报：
“启禀陛下，此乃天工！良公公并未在画上添一笔、动一毫，
他只是……只是将环境恢复到了最适宜丝绸与矿物颜料保存的状态，
并清除了附着其上的、一种以颜料粘合剂为食的‘衣鱼’之卵。
所谓‘龙气消散’，实为物理朽坏。
如今朽坏之源己除，画作至少可再安然保存数百年！”
刘鸿听闻此言，一张老脸涨得通红，继而化为死灰。
他穷思竭虑的“天命示警”，不过是一场因为干燥和虫蛀引发的物理化学反应。
他跪在地上，浑身颤抖，他所捍卫了一辈子的、建立在玄学与迷信之上的尊严，被最基础的物理常识击得粉碎。
皇帝凝视着那条重焕光彩的金龙，眼中流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
对于他而言，结果就是一切。
无论是天命还是物理，只要能让这条龙继续“存在”，他的统治就稳如泰山。
“良辰护持先帝圣像，延续国之传承，其功当赏。”皇帝的声音威严而平静，
“今封良辰为‘承宗公’，赐‘太庙宗钥’，可出入皇家所有藏宝阁、档案库，以检视维护，确保祖宗基业万无一失。”
一枚由纯金打造的、象征着最高典藏权限的钥匙被交到良辰手中。
他平静地收下，仿佛那只是一把普通的门钥匙。
就在这时，一名身披铠甲、满面风霜的边关信使被紧急领入殿中，他踉跄几步，用尽全身力气跪倒在地，嘶声喊道：
“公公，长城……长城自己动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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