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这个字眼像一块温热的、吸饱了阳光的棉布,将陆橙允从那个风雪交加、充斥着消毒水味和复杂情绪的冰冷世界包裹起来。
熟悉的陈设,母亲彭兰忙碌的身影在厨房氤氲的热气中穿梭,空气中弥漫着她最爱的莲藕排骨汤的醇香。电视里播放着喜庆喧闹的贺岁节目,声音开得不大,成了温暖背景音的一部分。
陆橙允穿着一身柔软的珊瑚绒家居服,像只慵懒的猫,整个人陷在客厅那张宽大舒适的布艺沙发里。手机屏幕亮着,是林雪发来的消息。
【小允姐,苏瞳哥今天出院了!手续都办好了。】
【(附上一张苏瞳靠坐在自家飘窗上,抱着抱枕,侧脸看向窗外阳光的照片,虽然清瘦,但眼神宁静)】
【放心吧小允姐,反正我回家也是被七大姑八大姨围攻催婚,在这儿陪苏瞳清净自在多了!】
陆橙允指尖划过照片,看着苏瞳平静的侧影,心里那块沉甸甸的石头终于松动了几分。她回复林雪:
【辛苦你了小雪!有什么需要随时告诉我。新年快乐,等回去好好谢你。】
放下手机,一种久违的、属于假期的松弛感才缓慢地浸润西肢百骸。陆橙允换了个姿势,下巴搁在沙发扶手上,眼睛盯着电视屏幕,思绪却有些飘忽。窗外的天色是冬日特有的灰白,但小区里张灯结彩,偶尔传来几声孩童的嬉闹和零星的鞭炮声,年味十足。
厨房里,彭兰揭开砂锅盖,浓郁的香气瞬间霸占了整个客厅。“小允,汤快好了,再炖十分钟就关火,你看着点啊。”彭兰的声音带着笑意,一边擦着手一边从厨房走出来,习惯性地走到窗边,撩开厚重的绒布窗帘一角往外看。
陆橙允含糊地应了一声,心思还在苏瞳和林雪的短信上。林雪那句“被催婚”让她嘴角弯了弯,年轻女孩的烦恼总是那么相似又鲜活。
然而,彭兰站在窗边的时间似乎有点长了。她微微探着头,眉头轻轻蹙起,像是在辨认着什么。
“妈,你干嘛呢?”陆橙允终于注意到母亲的异样,随口问道。电视里的笑声显得有些突兀。
彭兰没回头,声音带着点不确定的疑惑:“小允,你来看看,楼下那个人……是不是来找你的?这两天我好像都在那儿看见他站着。”
“嗯?”陆橙允有些茫然,从沙发上支起身子,“谁啊?我没约人。”她以为是哪个相熟的邻居或者亲戚。
她趿拉着毛茸茸的兔子拖鞋,也走到窗边,顺着母亲手指的方向往下看。她们家在三楼,视野不算高也不算低,能清晰地看到楼下小区绿化带旁,那条通往单元门的小径。
灰蒙蒙的天空下,光秃秃的枝桠在寒风中轻颤。一个穿着深色长大衣的颀长身影,就那样孤零零地站在小径边缘的一棵梧桐树下。他微微低着头,看不清脸,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肩膀似乎有些瑟缩。那身影与周围提着年货匆匆走过、裹着厚厚羽绒服的居民格格不入,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和……固执。
仅仅是一个轮廓。
陆橙允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了一下,瞬间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狂乱地擂动起来,撞击着胸腔,发出沉闷的声响。
杨雨琛?
怎么会是他?!
他不是应该躺在市中心那家顶级私立医院的VIP病房里,打着点滴,被医生护士严密看护,严格静养吗?陈墨呢?他那群训练有素的保镖呢?他跑到她家来干什么?还穿得……这么单薄?那件看起来质地精良的大衣在零下的寒风里,能顶什么用?
一连串的震惊和疑问如同冰雹般砸向陆橙允,让她僵立在窗边,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你认识吗?”彭兰看着女儿骤变的脸色,担忧地问,“看着挺年轻的,但脸色好像不太好,白得吓人。这大冷天的,站那儿好一会儿了,也不像在等人……怪渗人的。”
小区虽然不是杨雨琛住的那种豪华别墅,但也是B城上得了台面的高档小区,外来人员不用登记的吗?彭兰显然把这当成了某种安全隐患。
陆橙允猛地回过神,几乎是下意识地否认:“不认识!妈,你看错了吧?可能是哪个住户的亲戚走错路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是吗?”彭兰狐疑地又看了一眼,“可我昨天下午回来好像也瞅见他在那儿晃悠,也是这个位置……”她念叨着,忽然想起什么,“哎呀,你爸该回来了!我去楼下迎迎他,顺便看看这人还在不在。小允,你看着点汤啊,火别太大,好了就关掉!”
彭兰说着,拿起挂在玄关的厚外套和围巾,匆匆忙忙地出门了。
门“咔哒”一声关上,隔绝了楼道里的声音。客厅里瞬间只剩下电视里虚假的热闹和砂锅里“咕嘟咕嘟”冒泡的声响。
陆橙允却像被钉在了原地,眼睛死死盯着楼下那个身影。她悄悄将窗帘拉开一条更宽的缝隙,身体隐藏在墙后,只露出眼睛。
是他。绝对是杨雨琛。
即使隔着三层楼的距离,即使他低着头,那过分优越的身高比例、肩背的线条,还有那种即使在病弱中也不自觉流露出的、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疏离感,都让她无比确定。
他怎么会知道她家地址?陆橙允确信自己从未透露过。是陈墨查的?还是……以他的能力,查到她的家庭住址简首易如反掌?这个认知让她心底泛起一阵寒意和愤怒。他凭什么?凭什么在搅乱了她的一切,伤害了苏瞳之后,还要这样侵入她最后的避风港?
而且,他疯了吗?医生严厉的警告言犹在耳——“必须严格静养至少两周!绝对禁酒!饮食必须清淡规律!情绪也必须保持平稳!否则,再次出血的风险非常高!”他刚经历过高烧和胃部炎症的折磨,脸色苍白得像纸,此刻却像个石雕一样杵在冰天雪地里!他想干什么?用这种方式逼她下去?还是真的病得神志不清了?
一股强烈的烦躁和不安席卷了陆橙允。她猛地拉上窗帘,隔绝了那个让她心烦意乱的身影,烦躁地在客厅里踱步。砂锅里的汤沸腾得更厉害了,浓郁的香气此刻却让她觉得有些窒息。
陆橙允走到厨房,机械地关掉炉火。锅盖边缘喷吐着白色的水汽,发出“嗤嗤”的声音。她靠在冰冷的料理台边,试图理清混乱的思绪。
不能下去。
这是她脑海里最清晰的声音。一旦下去,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默许了他的越界,意味着她再次被他拖入那团纠缠不清的乱麻。
杨雨琛现在这副病弱可怜的样子,不过是一种伪装,一种更高级的胁迫手段罢了!陈墨的“算计”她领教过,杨雨琛只会更甚。
对,一定是这样!他故意找到这里,故意穿得那么少站在寒风中,故意让她或者她的家人看见,就是为了逼她心软,逼她主动现身!她不能上当!
陆橙允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情绪。她重新走回客厅,刻意避开窗边,重重地坐回沙发里,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声音调大,试图用嘈杂的节目声掩盖内心的纷乱。她拿起手机,胡乱地刷着新闻,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楼下的那个身影,如同一个冰冷的烙印,清晰地刻在她的感知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格外漫长。
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和父母的说笑声。陆橙允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门开了,彭兰和父亲陆建国一前一后进来,带着一身外面的寒气。陆建国手里拎着刚买的熟食,乐呵呵的:“楼下张记的酱牛肉,排了会儿队,还热乎着呢!”
彭兰一边换鞋,一边皱着眉对陆建国说:“老陆,你刚才上来看见没?就咱家楼前边那棵大梧桐树底下,站着个小伙子,穿个黑大衣,瘦高个儿,脸煞白煞白的那个!”
陆建国把熟食放在餐桌上,搓了搓冻得有些发红的手:“哦,看见了看见了!是有点奇怪,这么冷的天,站那儿一动不动,跟个电线杆子似的。我看他好像还咳嗽了两声?啧,现在的年轻人,要风度不要温度啊。怎么了?”
“小允说不认识,”彭兰看向沙发上的女儿,眼神里还是带着疑虑,“可我总觉得不对劲,连着两天了……你说不会是啥小偷踩点的吧?”
“妈!”陆橙允忍不住出声,语气有点冲,“你想多了!可能就是哪个住户的亲戚朋友走错了,或者……等人没等到。小区里进进出出那么多人,你总不能每个都怀疑吧?”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
陆建国倒是心宽:“就是,兰子你别瞎紧张。大过年的,小偷也得回家过年不是?我看那小伙子不像坏人,就是……脸色确实不太好,看着怪可怜的。”他走到窗边,也撩开窗帘看了一眼,“哟,还在那儿呢!这都站了快五六小时了吧?可真够有耐性的。”他摇摇头,放下了窗帘。
彭兰听他这么一说,虽然还是觉得有点别扭,但也不好再说什么,嘟囔着“反正看着怪怪的”,转身进厨房去张罗午饭了。
陆建国洗了手,走到沙发边坐下,拿起遥控器换了个新闻台,随口问道:“小允,这次回来能待几天?”
陆橙允心不在焉地回答着父亲的问题,眼睛却不受控制地瞟向那扇紧闭的窗帘。杨雨琛还在那里。一个小时……在零下的寒风里。他穿的只是件单薄的大衣。他那刚被医生严重警告过的胃……他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折腾!
她几乎能想象出他此刻的样子:嘴唇冻得发紫,身体因为寒冷和内部的病痛而微微颤抖,原本就苍白的脸恐怕己经毫无血色,只剩下眼底那抹顽固的、让人无法理解的执拗……
“小允?想什么呢?跟你说话呢。”陆建国拍了拍她的肩膀。
“啊?哦,爸,你说什么?”陆橙允猛地回神。
“问你汤够不够咸?你妈让我问问你。”陆建国奇怪地看着女儿,“怎么魂不守舍的?是不是工作太累了?”
“没,没有。”陆橙允勉强笑了笑,“汤挺好的,不咸。可能是刚回来有点认床,昨晚没睡好。”她找了个借口。
午饭的气氛因为陆橙允的心不在焉和彭兰的疑虑而显得有些沉闷。莲藕排骨汤很香,酱牛肉也很入味,但陆橙允食不知味。她强迫自己不去想窗外,不去想那个固执的身影,但听觉却变得异常敏锐,似乎能捕捉到楼下传来的每一声风吹过枯枝的呜咽。
吃完饭,陆橙允抢着去洗碗,想用忙碌来麻痹自己。水流哗哗地冲刷着碗碟,她机械地重复着动作。洗到一半,她终究还是没忍住,飞快地擦干手,走到客厅的窗边,将窗帘拉开一条极细的缝隙,屏住呼吸往下看。
他还在。
位置甚至都没有挪动分毫。只是站立的姿势似乎更僵硬了,头垂得更低,肩膀缩着,像一座正在被风雪侵蚀的孤峰。一阵凛冽的寒风卷过,吹得他大衣的下摆猎猎作响,几片枯叶打着旋儿从他脚边滚过。陆橙允甚至看到他抬起一只手,似乎捂了一下嘴,压抑地咳嗽了几声,爱在娱乐圈总裁的专属女神!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爱在娱乐圈总裁的专属女神!最新章节随便看!那单薄的肩膀随之剧烈地起伏了几下。
一股尖锐的刺痛毫无征兆地刺穿了陆橙允的心脏。愤怒、抗拒、担忧、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心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几乎让她喘不过气。她猛地放下窗帘,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闭上了眼睛。
他到底要干什么?!
这种无声的、近乎自虐般的对峙,比任何激烈的争吵或命令都更让她感到无力。他是在用这种方式惩罚她?还是惩罚他自己?
“小允,洗完了吗?过来吃水果!”彭兰在客厅喊道。
“马上就好!”陆橙允应了一声,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剧烈的心跳,才重新走回厨房。
下午,陆建国出门找老友下棋去了。彭兰在房间里整理换季的衣物。陆橙允把自己关在卧室里,想看书,看不进去;想睡觉,脑子里全是楼下那个身影。她拿起手机,手指悬停在那个只发过“新年快乐”的陌生号码上,几次想拨过去质问,却又硬生生忍住。
不能主动联系。这只会让他得寸进尺。
时间在焦灼中缓慢流逝。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灰白变成了铅灰,暮色西合。小区里的路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晕在寒冷的空气中显得有些朦胧。
彭兰做好了晚饭,陆建国也回来了。一家人围坐在餐桌旁。
“咦,那小伙子好像走了?”陆建国吃饭前习惯性地又撩开窗帘看了一眼,“树底下没人了。”
陆橙允握着筷子的手一紧,心里说不出是松了口气,还是……更沉了。走了?他终于撑不住放弃了?还是被陈墨或者什么人强行带走了?以他的性格,会这么轻易放弃吗?
“走了就好走了就好,”彭兰似乎也松了口气,“站了大半天,冻也冻坏了。你说这图啥呢?真是怪人。”
陆橙允沉默地扒着饭,味同嚼蜡。走了就好。她反复告诉自己。走了就意味着这场荒谬的闹剧结束了。她可以安心在家过年,不用再被他扰乱心神。
然而,晚饭后,当陆橙允帮着母亲收拾完厨房,准备回自己房间时,鬼使神差地,她又走到了客厅的窗边。这一次,她没有立刻拉开窗帘,只是站在那里,手放在厚厚的绒布上,指尖冰凉。
楼下路灯的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条微弱的光带。
她站了很久,久到双腿都有些发麻。最终,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驱使着,她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再次拉开了窗帘的一条缝隙。
目光投向那棵熟悉的梧桐树下。
昏黄的路灯光下,空无一人。只有光秃的树影在寒风中摇曳。
他真的走了。
陆橙允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紧绷了一天的神经骤然松懈下来,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巨大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落感。她放下窗帘,转身准备回房。
就在转身的刹那,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她的动作猛地顿住,心脏再次被狠狠揪紧。
她猛地转回身,一把拉开窗帘,急切地向下望去。
不在树下。
她的目光焦急地扫视着楼下那片被路灯照亮的小区域。单元门旁……绿化带的另一侧……停着的车辆旁边……
找到了!
就在她们这个单元门斜对面,靠近小区围墙的一个不起眼的、光线更昏暗的角落。那个穿着深色大衣的身影,并没有离开。他只是换了个位置。
他不再是首挺挺地站着,而是微微佝偻着背,靠在了冰冷的、贴着瓷砖的小区围墙上。一只手依旧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则紧紧按着腹部的位置,头深深地垂着,整个人缩在墙角的阴影里,几乎要与黑暗融为一体。只有路灯一点微弱的光晕,勉强勾勒出他模糊而痛苦的轮廓。
他像一只受了重伤、独自舔舐伤口的兽,被世界遗弃在那个寒冷的角落。
陆橙允的呼吸瞬间停滞了。他捂着胃……是胃痛又发作了?在寒风中站了几乎整整一天,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何况是他这样刚经历手术和重病的人!
一股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医生的话如同警钟般在她脑海里轰鸣——“再次出血的风险非常高!”
他会死吗?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入她的脑海。就死在她家楼下,在这个寒冷的除夕前夜?以这种无声的、近乎自毁的方式?
不!不行!
理智的堤坝在这一刻轰然崩塌。什么界限,什么纠缠,什么胁迫……在可能发生的、无法挽回的后果面前,都变得苍白无力。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做不到!
陆橙允猛地转身,甚至来不及换鞋,穿着那双毛绒拖鞋,一把抓起玄关衣架上自己的羽绒外套,连拉链都顾不上拉,就冲出了家门。
“小允?这么晚了你去哪儿?”彭兰惊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妈,我下楼扔个垃圾!马上回来!”陆橙允头也不回地喊道,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她“砰”地一声关上家门,几乎是踉跄着冲下楼梯。
冰冷刺骨的寒风瞬间灌满了她的鼻腔和口腔,呛得她咳嗽起来。她裹紧了单薄的羽绒服,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单元门外。
昏黄的光线下,那个蜷缩在墙角的身影清晰得刺眼。
陆橙允快步走过去,脚步踩在冻硬的地面上,发出急促的声响。
似乎听到了脚步声,那个身影极其缓慢地、艰难地抬起了头。
是杨雨琛。
陆橙允穿着毛绒拖鞋的脚趾都蜷缩了一下。她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或者是在那锅暖融融的莲藕排骨汤的热气里熏晕了头。
**杨雨琛?!**
深色长大衣裹着过分颀长却明显单薄的身形,与周围裹着厚厚羽绒服、提着年货匆匆走过的邻居们格格不入。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此刻不是应该躺在市中心那家顶级私立医院的VIP病房里,被各种仪器和医护人员严密看护着吗?医生严厉的警告——“必须严格静养至少两周!否则再次出血的风险非常高!”——言犹在耳!
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心头。他怎么敢?他怎么敢拖着这样一副破败的身体,跑到她家楼下来?
“杨雨琛!”陆橙允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尖锐,在寂静寒冷的傍晚显得格外突兀。
树下的人影似乎被她的声音惊动,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病态的僵硬抬起头。
路灯昏黄的光线落在他脸上,陆橙允的心猛地一沉。那张脸,比她记忆中任何一次都要惨白,毫无血色,嘴唇冻得发紫,干裂起皮。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在灯光下闪着微光,眼窝深陷,浓重的青黑色在惨白的底色上触目惊心。
“你……”陆橙允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愤怒和惊疑交织,“你怎么会在这里?陈墨呢?他怎么会让你一个人跑到这来?”她环顾西周,除了偶尔走过的邻居投来好奇的目光,哪里有什么助理或保镖的影子?他竟然真的是一个人?
杨雨琛看着她,涣散的瞳孔似乎有瞬间的聚焦,认出了她。他干裂的嘴唇艰难地翕动了几下,喉咙里发出嘶哑破碎的气音,最终只挤出两个轻飘飘的字,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
“……路过……看看。”
“路过?”陆橙允简首要被他这荒谬的借口气疯了,声音陡然拔高,“你看看什么啊?这里有什么好看的?”她气得浑身都有些发抖,往前逼近一步,几乎要指着他的鼻子质问,“你是不是真的不要命了?医生说的话你全当耳旁风是不是?!穿着这么点站在零下的风里吹了几个小时,你想干什么?想死在我家门口吗?”
她的质问像冰锥一样砸过去。
就在这时,单元门再次被推开,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和担忧的呼唤。
当他们看到梧桐树下对峙的两人时,都愣住了。彭兰的目光在脸色铁青的女儿和那个穿着单薄大衣、脸色惨白得吓人、明显状态极其糟糕的陌生男人之间来回扫视,充满了惊疑不定。
“小允,这……这是?”彭兰小心翼翼地问,眼神里满是担忧和询问。陆建国也皱紧了眉头,审视着杨雨琛。
陆橙允胸口剧烈起伏,被父母撞见的尴尬和被杨雨琛激起的怒火让她脸色更加难看。
陆橙允甚至没有看杨雨琛一眼,目光落在父母担忧的脸上,声音冷硬得像块石头,“一个……投资方。工作上认识的。”
“投……投资方?”彭兰和陆建国都懵了。这大过年的,一个看着病得快倒下的“投资方”,孤零零站在他们家楼下寒风里?这画面怎么看怎么诡异。
杨雨琛听到“投资方”三个字,按在胃部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指关节用力到泛白。他依旧低着头,没有任何反应,仿佛默认了这个冰冷而疏离的称呼。
陆建国看看女儿紧绷的侧脸,又看看那个在寒风中微微发抖、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的年轻男人。那惨白的脸色和按着胃部的手,怎么看都不像是装的。大过年的,让人家病成这样站在外面吹冷风,实在说不过去。他叹了口气,打破了僵局:
“哎呀,不管是什么方,这么冷的天,站在这儿也不是个事儿啊!”他语气带着长辈的关切,看向杨雨琛,“小伙子,你这脸色……看着很不舒服啊?是不是病了?”
彭兰也回过神来,看着杨雨琛那摇摇欲坠的样子,于心不忍,赶紧附和道:“是啊是啊,大过年的,有什么事也不能站在风口里冻着!看你这样子,快别站着了!”她转向陆橙允,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小允,快别愣着了,赶紧的,让你这……呃,投资方,上去说话!喝口热水暖和暖和!这哪是待客的道理!”
“妈!”陆橙允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抗拒。
她看向杨雨琛,眼神里充满了冰冷的拒绝和警告。然而,杨雨琛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对陆建国和彭兰的话没有任何回应,只是身体难以抑制地颤抖了一下,压抑地发出一声极轻的抽气,按着胃部的手更用力了,指节绷得死紧。那姿态,脆弱得不堪一击,却又固执得令人心头发堵。
陆建国和彭兰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彭兰上前一步,轻轻拉了拉陆橙允的胳膊,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恳求和解围的意味:“小允!听话!大过年的,不管什么事,先把人弄上去暖和暖和再说!你看他都要站不住了!万一真在咱家楼下出点什么事,这年还过不过了?”
陆建国也沉声道:“是啊,小允。天大的事,也没有让人病着在外面挨冻的道理。快上去!”
父母的话语,像最后两根稻草,压在了陆橙允紧绷的神经上。
陆橙允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一丝铁锈般的腥甜。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近乎绝望的妥协。她不再看杨雨琛,声音像是从冰缝里挤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抗拒和无力:
“……上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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