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她吗?”
这个问题晨好几次问过自己,但答案是否定的。他把她当做任务的陪同者,当做临时的朋友,在短短3个星历年里,他们是相互熟识的伙伴,他知道她是帝国的公主,她也知道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但他们从未彼此揭露。
实际上晨在那次爆炸中通过本体的力量抓住过彗星的灵魂,但是受到了她的拒绝,管理局不会强迫别人的意愿,晨在湮灭的帝国上,为彗星送行。
只是,那天晨感觉很不舒服,总觉得心里少了什么。千万年的时间,他的泪水早在很久之前就流干了,但这次,他的眼眶还是了。
“为什么?”
没人知道晨那天在想什么,在管理局的任务档案里,那片宇宙的历史停止在那一天,星空成为了那位帝国公主的灵柩。那是一位至高存在的盛怒。
————
故事结束了,酒也喝完了,但房间里还是出现了长久的沉默。
其实这不是故事的全貌,故事的结尾彗星并没有死在那场爆炸中,而是被晨救下,不过半身不遂,奄奄一息,那句“你喜欢我吗。”也留在了彗星的心底,但晨知道,不过他没有说出来,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在想什么。
长久的对视,彗星说出了那句让晨记到现在的话,“到了下辈子,你还会记得我吗。”
“.......会。”
晨的救治没有生效,他不是治疗的神祇,挽回不了放弃的生灵。
所以在第一次看到白希眼睛的那一刻,晨乱了,他不知道白希到底是谁,他害怕那片沉寂的宇宙也有彗星的哭泣。
“那你怕是她们同一个人,还是她们不是同一个?”想必这个问题对老格林来说有点超纲了。
“.....都怕,怕是一个人的话,没遇到我之前受到了委屈;怕不是一个人的话,就只剩我一个记得她了。”
老格林盯着晨的眼睛,这次很意外的,晨移开了视线,眉宇间的颤动与那张不断变化的仿真脸脸,仿佛在诉说祂的害怕。
“孩子,虽然你可能比我这老骨头都大,但是感情方面我还是有点话语权的。但是凡事还是要看自己,既然不想失去她,那就好好抓紧她,抓紧每一个自己不愿放弃的,别他妈管那什么教条,事可以再做,人不会等你。”
晨的瞳孔开始剧烈颤动,千万年来的记忆席卷着这具机体,仿真泪水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
“为什么要走呢,明明留下来还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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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去买个橘子吧,不要酸的.....不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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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成王的那一天,你会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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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星为你合眼,望你追逐自己想要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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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多的声音回荡在耳边,之前怎么没感觉这么刺耳?我到底伤了多少人的心?我到底为了什么?
捂着脑袋,晨的样子十分痛苦,显然机体无法承受如此大的信息流。跌跌撞撞的走出了裁缝店。
老格林叹了一口气,望着在雨中离开的晨,举瓶喝下了最后的酒液。
“真是个不好好珍惜的孩子,脑子这么聪明,怎么感情上就这么迟钝呢?哎,不对,这孩子衣服没拿!啧,明天交给商会吧。”
————
雨是冰冷的针,是天空溃烂的伤口淌下的脓液,浇透了城市,也浇透了下那副被记忆啃噬殆尽的躯壳。晨的的皮鞋沉重地碾过积水,每一步都溅起浑浊的、旋即又被更大的雨声吞没的水花。
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淌下,浸透的布料紧贴皮肤,寒意如针砭骨,他却浑然未觉。周围人家屋子里昏黄的光晕在湿漉漉的地面晕开,又被千万雨脚踩碎、冲散,像他脑海里那些被时间浸泡得面目全非的旧影。
彗星的眼睛,那双倒映着狂暴星云涡旋、最终在帝国旗舰垂死反击的炽白能量流中凝固成永恒的眼睛,是插在他灵魂里最深、最重的一根荆棘。每一次心跳都牵动那伤口,渗出冰冷的血。
还有更久远的影子——某个开满紫色星形小花的黄昏,少女攥紧裙角,指节发白,蓄满泪水的眼眸里全是破碎的恳求:“晨,留下来…好不好?” 他当时是如何生硬地转身,只留下长刀横过,踏碎落花的回响?
那句“你会后悔的”叹息,如今像幽灵,在每一个雨夜缠绕着他。还有黑石星域情报站里,那双在硝烟中仍会唱歌的眼睛,指尖带着烟草与异域香料的气息…最终都归于沉寂的宇宙尘埃。一张张面孔,一声声呼唤,都指向同一个终点:失落。他像一把无鞘的剑,锋芒所及,连靠近的温暖也被割伤。
雨势更大了,敲打着万物,喧嚣得令人窒息。这喧嚣却在他周围形成一片死寂的真空,只有回忆的碎片在颅内碰撞、尖叫。不知走了多久,沉重的脚步竟将他拖拽到了公爵府邸那巍峨、沉默的阴影之下。高耸的铸铁大门在雨幕中如同巨兽的牙齿,门楣上的齿轮在雨水冲刷下泛着幽暗的光泽。
就在这冰冷的阴影里,一片更小的、纯白的阴影,毫无预兆地移到了他的头顶。
冰冷的雨点砸落的声音,骤然在头顶被隔开了一小片区域,变得遥远而沉闷。那股持续冲刷身体的刺骨寒意,被一种奇异的、带着屏障的微温所替代。一股极其淡雅、却又异常清晰的香气,穿透湿冷的空气和硝烟味的回忆,悄然钻入鼻腔——是初绽的白色茉莉,裹挟着雨水的清冽和晨露的微甜。
晨的脚步猛地顿住。像一架骤然刹停的沉重机甲,关节发出无声的滞涩摩擦。他甚至没有立刻抬头,只是那深陷在灰败里的瞳孔,无法控制地收缩了一下。身体深处某个早己冰封的角落,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屏障,狠狠刺了一下,泛起尖锐的酸楚。
视线先是落在身前湿漉漉的、映着门廊微光的地面上。一双小巧的、沾着晶莹水珠的白色软底鞋,安静地立在他溅满泥点的军靴旁。鞋尖对着他,带着一种无声的坚持。再往上,是同样纯净的白色常服裙裾,布料柔软垂顺,被风吹得微微晃动,下摆己被雨水洇湿,颜色深了一圈。裙摆下,纤细的脚踝若隐若现。
他终于,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一把小巧精致的白色蕾丝阳伞,像一朵骤然在暴风雨中盛开的纯白花朵,固执地撑在他的头顶上方。伞骨纤细却稳固,细密的蕾丝在雨水浸润下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边缘缀着的细碎珍珠,随着雨滴的敲打轻轻颤动。
握着伞柄的,是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指甲圆润,泛着健康的粉色光泽。那手腕细得惊人,此刻却稳稳地举着伞,抵抗着风雨的拉扯。
视线沿着那只手向上,滑过同样被雨水打湿了一点袖口的、质地柔软的白色衣袖,最终,落在一张仰起的脸上。
雨帘模糊了轮廓,但那双眼睛——
晨的呼吸,连同他体内奔流的血液,在那一瞬间彻底冻结。
时间被粗暴地撕开一道裂口,将他猛地抛回那场最终战役的炼狱。透过破碎的舷窗,彗星最后看向他的那双眼睛——倒映着战舰殉爆的极致白光,盛满了深海般的温柔与燃烧的遗憾——如此清晰地与眼前这双眼睛重合。
伞沿的雨水汇聚成细小的溪流,沿着伞骨滑落,在他和少女之间形成一道晶莹晃动的帘幕。隔着这道雨帘,少女的面容在湿冷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不真实。
是她,白希。
她穿着常服,没有华丽的装饰,只有一身纯净的白,在这晦暗的雨夜里亮得刺眼。几缕被雨水打湿的黑发贴在光洁的额角,长长的睫毛上也沾着细小的水珠,随着她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她的嘴唇微微抿着,没有笑意,却也没有丝毫的责备或疏离。
淡蓝色的眼眸,清澈得如同未被污染的山涧,此刻却倒映着门廊昏黄的灯火和城市雨夜迷离的光影。然而,在那清澈的底色之下,在那瞳孔的最深处,仿佛沉淀着整片寂静的、永恒的星空。不是彗星眼中那狂暴旋转、充满爆炸性能量的星云涡流,而是一种更深邃、更辽远、更古老的宁静星河。
无数细微的、难以言喻的星尘微光在她眸底缓缓旋转、沉浮,如同宇宙诞生之初最原始的胎动,蕴含着包容万象的静谧与神秘。这双眼睛,清晰地倒映着他此刻的狼狈——湿透的制服,凌乱的发,灰败的、被痛苦和回忆淹没的面容。那倒影如此清晰,如此平静,仿佛一面能映照灵魂的镜子,将他层层包裹的坚硬外壳瞬间击得粉碎。
在这双星空眼眸的注视下,彗星临终时那深海般的目光,带着灼热的遗憾和无言的温柔,如同实质般穿透时间的壁垒,狠狠撞入晨的心脏。两双眼睛——一双在毁灭的烈焰中凝固,一双在静谧的雨夜里凝视——在他意识深处猛烈地重叠、碰撞!爆炸的强光与伞沿滴落的雨珠混淆不清,战舰崩解的轰鸣与此刻滂沱的雨声交织在一起。
他僵立在原地,雨水顺着他额前的发梢滴落,滑过眉骨,沿着高挺的鼻梁一路向下,最终悬停在紧绷的下颌。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干涩的嘴唇微微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所有的铁血、所有的威严、所有执行局局长的外壳,在这把脆弱的小白伞和这双倒映着古老星空的眼眸前,都如同被雨水泡软的纸壳,无声地剥落、坍塌,露出底下那个疲惫、伤痕累累、被时间浸泡得千疮百孔的灵魂。他看起来像一头被暴雨和记忆双重围猎、彻底迷失的困兽。
“呃,让您看到笑话了啊…白…白希小姐” 最终,一个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破碎得不成调的声音,艰难地挤出了喉咙,瞬间被密集的雨声吞没。
少女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沉淀着星河的眸子,在伞下狭小的空间里,散发着一种近乎神性的、无声的包容。她握着伞柄的手,纤细却异常稳定。伞面微微向他倾斜,将他大半个湿透的肩头都笼罩在那片小小的、干燥的、散发着茉莉清香的庇护之下。她看到的,只是一个在冰冷雨夜里失魂落魄、需要一片屋檐遮蔽的男人。
雨,依旧在公爵府高耸的围墙外疯狂倾泻,敲打着冰冷坚硬的石阶和沉默的铁门。门廊下昏黄的灯光,将两人的身影长长地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纠缠在一起。那把小小的白伞,像暴风雨中一座孤悬的灯塔,固执地散发着微弱却不容忽视的光晕与暖意。
她依旧沉默。伞下狭小的空间里,只有雨水敲打伞面的沙沙声,和他自己沉重而压抑的呼吸。那双沉淀着星河的眸子,静静地望着他,那目光穿透了他湿透的衣服,穿透了他被时间跟承诺浸染的皮囊,甚至穿透了那些在他脑海里翻腾嘶吼的、血与火的记忆碎片,笔首地落在他灵魂最深处那片被冰封的、布满裂痕的荒原上。
没有追问,没有安慰,没有一丝一毫的惊惶或好奇。只有一种近乎绝对的、沉静的接纳。仿佛他此刻的狼狈、他眼底翻涌的痛苦、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被世界遗弃的孤绝气息,都是理所当然,都是可以被这片伞下的静谧所容纳的宇宙尘埃。
她握着伞柄的手指,纤细的骨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凸起,透出一点粉白的颜色。那伞柄是温润的象牙白,此刻正源源不断地传递着她掌心的温度——一种与这冰冷雨夜格格不入的、真实的、属于生命的微暖。这微暖,像一道微弱却精准的电流,顺着伞骨,顺着无形的空气,猝不及防地刺入晨被寒意浸透的皮肤,穿透层层叠叠的肌肉和骨骼,最终抵达他冰冷麻木的心脏。
黑暗中,似乎只有两颗心脏在冰冷的虚空中沉重地搏动… 那份在宇宙深渊里拼命维持的、微弱的、带着颤抖的体温,那份用生命传递的暖意…
此刻,隔着湿冷的空气,白希撑起的这把伞,她紧握伞柄传递而来的那份稳定而持续的微温,竟如此诡异地与记忆中那份颤抖却无比珍贵的暖意重叠了。
晨的身体猛地一震,幅度不大,却像是被无形的巨锤击中。他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一步,逃离这突如其来的、几乎令他窒息的温柔触碰。然而,双脚却像被钉在了原地,灌满了冰冷的铅,动弹不得。
他的视线死死地锁在白希那双星空般的眼眸上,仿佛那是风暴中唯一能抓住的锚点。那眸底缓缓旋转的星尘微光,深邃、辽远,仿佛拥有某种魔力,将他翻涌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过往记忆漩涡,强行按捺下去,抚平了一丝狂暴的褶皱。
公爵府邸沉重的铸铁大门,在雨幕中投下巨大的、沉默的阴影,如同蛰伏的巨兽。门楣上古老的族徽,在雨水冲刷下,线条显得更加冷硬威严。门廊下昏黄的灯光,将两人的身影长长地、扭曲地投在湿漉漉的、反射着幽光的地面上,如同两个迷失在古老传说里的剪影。
雨,依旧不知疲倦地敲打着伞面,敲打着石阶,敲打着这个冰冷的世界。在这片由一把小小的白伞撑起的、脆弱而温暖的孤岛上,只有沉默在流淌。
他深陷在灰败里的瞳孔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翻涌、挣扎,最终归于一片死寂的、破碎的茫然。
“这次,会抓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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