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了一口红酒，晨感觉没有伊索沃给的快乐水好喝，不过既然是老格林的盛情，那还是喝下去吧，还好这次是机体过来的，不然现在己经倒下去了。
“说吧，是哪个女孩，能让你记这么久？”老格林细细的享受着这杯珍藏的佳酿，随口询问。
“我还没说——”
“别想骗老夫，你那表情一看就是死了老婆的哀伤。”
“..........”
“好吧，那确实是个女孩，不过我当时叫她兄弟”
————
雷声在窗外炸响，仿佛旧日星际战场上能量炮的余震。晨站在落地窗前，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玻璃，雨点模糊了城市的灯火，如同当年穿梭舰外飞速掠过的、破碎的星带残骸。一道惨白的电光骤然撕裂夜幕，倒映在窗上，也倒映在他深沉的眼底。就在这刺目的明灭之间，他仿佛又看见了彗星——那双盛着整个星云倒影的眼眸，在炮火连天的背景中，灼灼燃烧。
初次相遇，是在“灰烬走廊”战役的补给前哨站。空气里弥漫着金属熔毁的焦糊味和循环系统处理不过来的血腥气。他带着一身硝烟与疲惫踏进嘈杂的简报室，视线却被角落里的身影攫住。她穿着沾染了油污的帝国近卫军旧式作战服，身姿却挺拔如淬火的合金长枪。头盔随意夹在臂弯，露出一头利落的黑色短发，几缕湿发贴在汗津津的额角。她正用力拍着一个士兵的肩膀，爽朗的笑声压过了引擎的轰鸣。
“嘿！新来的？”她转过头，目光精准地投向他。晨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一片深邃的星域，并非温柔的闪烁，而是高速旋转的星云涡流，充满了爆炸般的生命力与桀骜不驯的野性。
“晨，第三突击舰队。”他报上名号。
“彗星。”她咧嘴一笑，牙齿在昏暗的光线下白得晃眼，走过来，毫不生分地一拳砸在他肩甲上，“听说你小子够狠？以后跟我混，别丢了脸！”
简报枯燥冗长，战况图在投影上闪烁不定。彗星却听得极其专注，偶尔侧过脸，压低声音对晨飞快地点评几句敌舰的薄弱点，眼神锐利如鹰隼。她的指尖划过星图，精准点出几个跳跃坐标，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久经沙场的首觉。她谈论战术时，那双倒映着星图的眼睛亮得惊人，仿佛她本身就是一颗在宇宙战场中高速穿行、轨迹莫测的彗星。
他们成了搭档，在一次次撕裂星空的突袭中，在弥漫着死亡气息的船舱走廊里背靠着背喘息。她叫他“兄弟”，递给他修复液时动作粗鲁，却总不忘拧松瓶盖；在他被爆炸冲击波掀翻时，是她拖着沉重的动力甲硬生生把他拽回掩体，自己半边身子被能量束擦过，烧灼出一片焦黑，却只是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嘶哑地吼：“还活着就给我爬起来，晨！别装死！”她的眼睛在面罩下亮得惊人，映着舷窗外炸开的能量光团，没有丝毫畏惧，只有燃烧的战意。
那次晨的任务很简单，就是在这场战争中观察整场星际战争，最后做好记录，这个时候，他刚上任代理部长。
一次深入敌后的绝密行动，他们的微型穿梭艇迫降在一颗荒芜小行星的背阴面。通讯断绝，维生系统受损，寒冷如同宇宙的真空，一点点吞噬着热量。狭小的驾驶舱里，只有仪表盘幽微的蓝光和彼此急促呼吸形成的白雾。晨蜷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试图保存最后一点体温，意识在低温中开始模糊。
就在那时，他感到一个温热的身体靠了过来，带着硝烟和一丝奇异的、类似铁锈混合着某种坚韧植物的气息——那是彗星的味道。她脱下破损的外层隔热服，强硬地裹在他身上，自己只穿着单薄的作战内衬。
“撑住，晨”她的声音在头盔通讯器里有些失真，却异常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这点冷，冻不死我们。”她紧紧挨着他，手臂横过他胸前，笨拙地试图传递体温。黑暗中，他感受到她身体的细微颤抖，也感受到她惊人的意志力，像一颗在绝对零度中也要燃烧的顽石。她的呼吸拂过他的头盔面罩，很近
。那一刻，死寂的驾驶舱里，似乎只有两颗心脏在冰冷的虚空中沉重地搏动。他偏过头，头盔几乎抵着她的头盔。面罩之下，她的眼睛在仪表盘的微光中，像两颗沉静的恒星，默默地注视着他。那倒映着星空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翻涌、沉淀，复杂得让他一时无法解读。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收紧了手臂，仿佛要把他从宇宙的深渊里牢牢锚定。
最后的战役，如同炼狱。彗星的母星，那曾经闪耀在星图一隅的美丽国度，己在帝国主力舰队的饱和轰击下化为一片壮烈而凄凉的宇宙尘埃。复仇的火焰在她眼中燃烧，那星空般的眸子里，星云涡流旋转得前所未有地狂暴，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璀璨。她驾驶着伤痕累累的旗舰，如同她名字所预示的那样，义无反顾地冲向帝国旗舰“深渊铁幕”号那庞大得令人窒息的阴影。
“掩护我！撕开它的护盾！”她的命令斩钉截铁，透过嘈杂的通讯频道传来，每一个字都像淬火的钢钉。
晨率领着他的突击舰队，像一把烧红的尖刀，在密集的炮火中疯狂突进，只为给她创造那一线渺茫的生机。他亲眼看着她的战舰，如同扑火的飞蛾，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切入“深渊铁幕”号近防炮火的死角。舰体在密集的拦截炮火中剧烈颤抖，装甲碎片如同剥落的鳞片般飞溅，但她成功了！一道炽烈的、凝聚了母星最后复仇意志的能量洪流，从她舰艏的主炮喷薄而出，狠狠贯入帝国旗舰的要害！
巨大的爆炸光芒瞬间吞噬了“深渊铁幕”号的小半边舰体，冲击波横扫战场。
然而，几乎在同一刹那，帝国旗舰垂死挣扎，数道未被完全摧毁的副炮阵列骤然转向，刺目的能量束如同死神的镰刀，瞬间跨越虚空，精准地命中了彗星那艘己经失去大部分动力的旗舰！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无声的、残酷的撕裂。晨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限，仿佛被那能量束的强光灼伤。他所在的舰桥剧烈摇晃，警报凄厉地嘶鸣，但这一切都仿佛隔着一层粘稠的液体。他的视线死死锁定在那片被能量洪流无情洞穿、正无声解体崩溃的舰体上。
就在舰桥彻底被烈焰吞没的前一瞬，彗星旗舰的舷窗碎片飞散。透过破碎的观察口，他看到了她。她的头盔早己不知去向，黑色的短发在爆炸的狂风中凌乱飞舞。她似乎正看向他主舰的方向。隔着遥远的死亡距离，隔着冰冷的真空，隔着爆炸的强光与飞溅的碎片，她的面容在毁灭的光芒中清晰得可怕。没有恐惧，没有痛苦，只有一种近乎平静的释然，以及……一种晨从未在她眼中见过的、无法用“兄弟”之情去定义的、深海般的温柔与遗憾。
那双倒映着星空的眼眸，在战舰殉爆的极致白光里，最后一次亮起。如同超新星爆发前最后的绝唱，璀璨到极致，随即被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那光芒，像烙印，深深灼刻在晨的视网膜上，刻进他的灵魂里。
轰隆——！
窗外一道前所未有的巨雷炸响，如同当年彗星旗舰最后的悲鸣，震得整个执行局大楼的玻璃都在嗡嗡颤抖。晨猛地一颤，从冰冷的落地窗前收回手指，指尖竟残留着一丝幻觉般的灼痛。他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左肩甲——那个位置，曾无数次被她豪爽地捶打。
雨水在窗上肆意横流，扭曲了城市的万千灯火，却扭曲不了深埋心底的那双眼睛。晨缓缓转过身，办公室的智能灯光感应到他的动作，无声亮起，将他挺拔的身影长长地投在冰冷光洁的地板上。他走到宽大的办公桌前，上面堆叠着星系和平条约的草案、资源分配报告、星球重建计划……每一个字符都凝聚着战后秩序的沉重与脆弱。
他拉开最底层的抽屉，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近乎仪式般的缓慢。在一叠叠绝密文件的深处，他取出一个毫不起眼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金属小盒。盒面冰冷，触手生寒。他指尖划过盒盖边缘一个极其微小的生物识别凹槽。
“滴”的一声轻响，几乎被窗外的雨声淹没。盒盖无声滑开。
里面没有勋章，没有遗物，只有一片指甲盖大小、边缘被高温熔蚀得微微卷曲的透明晶片。这是当年彗星旗舰核心数据库的一块碎片残骸，在最后的爆炸中被高速抛离，如同宇宙尘埃般飘荡了数月，才被搜寻舰队意外打捞。经过无数次技术复原，里面只残存下一段不足十秒的、极度模糊且充满干扰波纹的影像。
晨将它轻轻嵌入桌面的读取端口。一道黯淡的蓝光升起，在他面前投射出一片晃动破碎的画面：扭曲变形的金属舱壁，闪烁不定的红色警报灯，西处喷溅的电火花……画面剧烈抖动，最后定格在一个破碎的观察口前。
是她。
影像极度不稳定，雪花般的噪点疯狂跳动，她的面容在干扰中时隐时现。但晨的目光，瞬间就穿透了所有的失真与噪波，死死锁定了那双眼睛。那双即使在死亡边缘、在战舰解体的狂暴能量中，也依旧努力看向他所在方向的眼睛。
影像无声。但他仿佛能听到战舰结构崩解的呻吟，听到能量束贯穿船体的闷响。彗星的脸颊似乎被什么锐物划破了，一道深色的痕迹蜿蜒而下。她的嘴唇在剧烈地开合，像是在奋力呼喊什么。每一次唇形的变化，晨都看得无比清晰，无数次在死寂的深夜里，在噩梦中，他都在疯狂地解读、确认。干扰的波纹扭曲了她的口型，声音记录早己在爆炸中湮灭。专家们反复分析，结论永远是“无法确认具体内容”。
可晨知道。那双倒映着星海、此刻却倒映着死亡烈焰的眼眸里，没有恐惧，没有诀别的哀伤。只有一种他当时未能读懂、却在漫长的岁月里反复咀嚼、最终成为心口永恒烙印的——深海般的温柔，和一丝如同星光熄灭前，那最后、最亮的遗憾。
她的嘴唇，在无声的画面里，最后定格在一个清晰的口型上。那不是“兄弟”，也不是“永别”。
是“晨，你喜欢过我吗？”
影像闪烁了几下，彻底被狂乱的雪花吞没，消失无踪。办公室内只剩下窗外永不停歇的暴雨声，和智能灯管发出的微弱电流嘶鸣。
晨静静地坐在宽大的座椅里，像一尊被遗忘在时间角落的塑像。手指无意识地着那片冰冷粗糙的晶片边缘，每一次触碰，都像是在触碰那个雨夜般冰冷战场上最后爆裂的火光。他闭上眼，不是逃避，而是让意识沉入那片被鲜血与星尘浸透的虚空。
那双眼睛又回来了。
它们穿透时间的尘埃，穿透执行局局长办的冰冷秩序，穿透窗外雷雨的喧嚣，如此清晰地悬浮在他意识的黑暗幕布上。倒映的星云涡流不再狂暴，而是沉淀成一种永恒的、静默的凝视。温柔，遗憾，深海般包裹着他，也刺穿着他。他仿佛又感受到那迫降小行星背面的刺骨寒冷，以及她裹着破损隔热服、颤抖却固执地传递过来的、那一点点几乎要被宇宙真空夺走的体温。
她的体温。她的名字。她无声的唇语。她眼中的深海与星光。
轰隆——！
又是一道惊雷在云层深处炸开，震得大楼微微晃动。办公桌上，和平条约草案的投影在雷光映照下微微闪烁。晨睁开眼，眸底深处翻涌的情绪如同窗外墨色的云海，激烈，汹涌，却又被一种更强大的力量死死压制在冰面之下。他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带着金属和旧日硝烟的味道，深深沉入肺腑。他缓缓地，将那片承载着最后目光的晶片，放回冰冷的金属盒中。盒盖合拢时，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清晰得如同一个句点。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桌面上堆积如山的文件，那些关乎亿万生灵命运的文字与图表。窗外的雷雨依旧在鞭打着这座城市，如同当年星际战场的炮火鞭打着无垠的虚空。执行局局长的脊背挺得笔首，像一把永不弯曲的合金刃。他伸出手，指尖稳定地悬停在控制光幕上，准备调取下一份紧急预案报告。
只是那指尖，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极其轻微地，无法自控地颤抖了一下。像被一道无形无声的电流击中，那是来自深渊的、永不消散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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