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裹着风灌进西市巷口,鸿福当铺的朱漆门脸在灯笼下泛着暗红油光。
妫兰裳缩着肩穿过街角卖糖人的挑子,粗布短褐的袖口蹭过墙根的青苔,腰间铜酒壶撞在砖墙上,发出闷响——这是姬嬷嬷特意在壶底塞了团棉花的缘故,既像打酒归来的伙计,又不致闹出动静。
当铺前堂的柜台后,刘掌柜正拨着算盘,见个穿短褐的伙计踉跄进来,眼皮都没抬:"后巷的?
陈姨娘的人?"他指尖在算盘上敲了敲,"库房在东边,钥匙在老吴那儿。"
妫兰裳喉间泛起苦茶的涩味——这是出门前姬嬷嬷强塞给她的浓苦茶,为的是压下她惯常的沉水香。
她垂下眼,露出几分畏缩:"吴掌柜让小的来理货。"话音未落,后堂传来咳嗽声,穿青衫的吴掌柜掀帘而出,目光像淬了冰的刀,从她发顶刮到鞋尖。
她心跳漏了半拍。
裴砚舟的密信里说,吴掌柜左眉尾有颗朱砂痣,此刻正随着他眯起的眼尾轻轻跳动。"理货?"吴掌柜笑了,声线却像绷紧的弦,"库房里的皮货可金贵着,碰坏半匹——"他突然顿住,伸手捏住她腰间的铜酒壶,"哪来的?"
"打...打酒的。"她声音发颤,手忙脚乱去护酒壶,"周叔让小的买两斤烧刀子,说您爱喝——"
吴掌柜的指节捏得发白,突然松开手笑出声:"倒是个会来事的。"他转身朝后堂喊,"丙丁,带他去库房!"
两个黑衣人从阴影里闪出来,其中一个伸手推她后背。
妫兰裳踉跄两步,闻到那人身上的铁锈味——是刀鞘磨出来的。
她垂眸盯着青石板上的水洼,倒映出吴掌柜转身时腰间晃动的玉牌,那纹路与裴府旧部腰牌上的云雷纹有七分相似。
库房门"吱呀"一声开了,霉味混着陈木气息扑面而来。
黑衣人丙丁"砰"地甩上门,脚步声渐远。
妫兰裳摸出袖中细铁丝,三两下挑开墙角的木柜锁——这是方才经过前堂时,瞥见吴掌柜将钥匙藏在柜台下的暗格里。
账簿堆得半人高,她指尖沾了唾沫快速翻页,心跳声在耳中轰鸣。
裴砚舟说军粮案的账册会用"皮货"做幌子,可前二十本都是绸缎、珠宝的进出记录,首到翻到第三本,一行小字刺进眼里:"八月十五,北境商队,皮货三百车,银两万八千两。"
她的指甲掐进掌心。
北境商队八月该运的是秋粮,三百车皮货?
她又翻两页,"九月初三,皮货两百车,银两万两"——时间、数量与裴府旧部记录的军粮押运日期完全吻合。
"大小姐?"
极低的唤声从头顶传来。
妫兰裳猛地抬头,看见梁上垂着根绳索,赵铁骑正顺着绳子滑下来,铠甲的鳞片在黑暗中泛着冷光。
三年未见,他眼角多了道疤,却还是当年在演武场替她挡下裴砚舟飞箭的模样。
"赵叔?"她喉咙发紧,伸手去扶他落地,"你怎会——"
"将军从未信过您通敌。"赵铁骑打断她,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这是三年来搜集的军粮流向图,您看——"他的手指划过图上的红圈,"鸿福当铺是中转站,吴掌柜将官粮压价卖给胡骑,再用皮货名义做账。"
库房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妫兰裳猛地将图塞进账簿,赵铁骑旋身跃上房梁。
门"咔嗒"一声被推开,吴掌柜举着烛台走进来,烛光映得他眉尾的朱砂痣像滴血:"小的?"他的目光扫过被翻乱的账簿,"在找什么?"
妫兰裳弯腰拾起地上的算盘,指尖摸到算盘珠上的黏腻——是方才赵铁骑递密信时,他掌心的血。"回掌柜的,小的见账簿乱了,想理理。"她将算盘递过去,"这珠子上有糖渍,许是哪个小的偷吃了糖。"
吴掌柜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突然甩了烛台,烛火"腾"地烧着账册边角。"丙丁!"他吼道,"拿下!"
黑衣人丙丁破门而入,刀光映着燃烧的账册。
赵铁骑从梁上跃下,抽出腰间短刀相迎。
妫兰裳趁机抓起那本关键账册,转身撞开后窗——窗棂上的铜锁早被她用银簪挑开。
"追!"吴掌柜的声音像淬了毒的箭。
妫兰裳冲进后院,月光下堆着几匹未拆封的绸缎,青缎的光泽像深潭。
她迅速翻开最上面那匹,将账册塞进夹层,摸出鬓间银针快速缝合边缘——针脚歪歪扭扭,倒像被老鼠啃过的痕迹。
"在这儿!"丙丁的喊声响彻夜空。
妫兰裳抓起半匹碎布往脸上一蒙,转身朝相反方向跑去,身后传来刀剑相交的脆响。
她摸了摸腰间的铜酒壶,里面还藏着赵铁骑塞给她的密信,字迹透过油布渗进掌心,烫得她眼眶发酸。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的一声,像极了三年前裴砚舟在演武场敲的点将鼓。
她跑过街角的糖人挑子,作者“仙吕不讲理499”推荐阅读《弃妃点兵:将军心尖藏明月》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甜腻的糖香混着身后的喊杀声,在夜风里散成一片模糊的雾。
青缎被缝好的瞬间,妫兰裳指尖的银针还扎着最后一针。
后巷传来丙丁踹翻木盆的哐当声,她扯断线头的动作微顿——针脚歪扭得像被鼠啮的痕迹,倒比精心绣的更可信。
"大小姐。"赵铁骑的短刀在月光下划出冷弧,他挡在她与库房门之间,铠甲鳞片擦过她手背,"末将断后,您先走。"
"赵叔。"妫兰裳按住他持刀的手腕,掌心触到他铠甲下未干的血渍——方才与丙丁缠斗时受的伤。
她扫过后院堆着的绸缎山,又望向墙根那株老杏树,"账册在青缎里,若我被截,您就去西市染坊找周掌柜,他收过裴府旧部的伤药。"她松开手退后半步,袖中铜酒壶撞在大腿上,"您走杏树那条路,姬小六在东边巷口等。"
赵铁骑喉结滚动,刀鞘叩了叩她腰间酒壶:"这壶里的密信,比账册更要紧。"他转身跃上杏树时,一片杏叶落在她发间,带着旧年演武场的风。
"在这儿!"丙丁的吼声撞破夜空。
妫兰裳抬头,正见两个黑衣人翻过库房矮墙,刀光在月光下劈出两道银线。
她摸向鬓间最后一根银针,却听见前院传来"轰"的一声——是灯笼引燃了油渍,火舌舔着廊下的竹帘,将当铺前堂映得通红。
"小六!"她低唤一声,果见穿粗布短打的身影在火光里一闪,正将燃烧的灯笼往黑衣人脚边踢。
那是姬小六,平时替她传信时总缩着脖子,此刻却红着眼眶,将油瓶一个接一个砸向火团。
"臭小子!"其中一个黑衣人挥刀劈向姬小六,刀锋带起的风掀翻了他的布帽。
妫兰裳正要冲过去,斜刺里突然窜出道黑影——是妫庆安,那被嫡母派来监视她的家丁,此刻抄起门后的顶门杠,"砰"地砸在黑衣人膝弯。
"谁?"黑衣人踉跄跪地,刀刃插进青石板。
妫庆安却不答话,顶门杠顺着他后颈一压,竟比军中教头的锁喉手更利落。
另一个黑衣人转身挥刀,却被姬小六扑上来抱住腿——他怀里还揣着半块火炭,烫得黑衣人骂骂咧咧甩人。
混乱中,妫兰裳摸出袖中龙鳞符碎片。
那是三年前裴砚舟送她的定情信物,后来被她摔成两半,此刻在掌心硌出红印。
她深吸一口气,对准东边巷口用力抛去——碎片划破夜空时,折射出一点幽蓝的光,像裴砚舟铠甲上的龙纹。
"追东边!"果然,两个黑衣人撇下姬小六,顺着龙鳞光追去。
妫兰裳趁机拽起姬小六的胳膊,又踢了踢地上装晕的黑衣人:"庆安,走!"
"是。"妫庆安应得干脆,抄起顶门杠护在她身侧。
西人穿过火场时,裴府旧部的短刀声从杏树方向传来——赵铁骑己顺利撤离。
长街尽头的更鼓楼传来三更梆子,妫兰裳脚步微顿。
火光里,她看见远处灯笼上"镇北"二字的幡旗晃了晃,又隐进街角。
是裴砚舟的暗卫?
或是她的错觉?
她摸了摸腰间酒壶,油布包裹的密信还在,热度透过粗布渗进皮肤。
"小姐,快走。"姬小六扯她衣袖,脸上沾着黑灰,"魏大娘说天不亮前得回绣楼,否则嫡夫人要查夜。"
妫兰裳这才发现,月己西沉,东边天际泛起鱼肚白。
她裹紧短褐,将青缎抱在怀里——那匹藏着账册的绸缎,此刻沉得像块铁。
路过糖人挑子时,卖糖人的老汉正收摊,见她过来,悄悄往她手里塞了块糖瓜。
"甜的。"老汉压低声音,是赵铁骑的暗语。
妫兰裳将糖瓜揣进怀里,喉咙突然发紧。
三年了,裴砚舟的旧部还在,她的旧情还在,那些被埋在尘埃里的真相,终于要见光了。
一行人拐进妫府角门时,晨雾正漫过朱漆影壁。
魏大娘的身影在绣楼廊下晃动,手里端着的茶盏腾起白雾,映得她眼角的皱纹都软了。
妫兰裳摸了摸发间的杏叶,将青缎塞进姬小六怀里:"藏到妆匣最底层,用珍珠粉埋上。"
"是。"姬小六应着,脚步轻得像片云。
妫庆安替她掩好角门,转身要走时,又回头道:"小姐,那两个黑衣人...没追来。"
"辛苦你了。"妫兰裳解下腰间酒壶递给他,"里面有烧刀子,擦伤口。"
妫庆安接过酒壶,喉结动了动,最终只说了句"该的",便消失在晨雾里。
绣楼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魏大娘的手搭在她肩上:"姑娘的手怎么这么凉?
快进屋,茶是温的,药膏也备好了。"
妫兰裳跟着她进门,迎面扑来熟悉的沉水香——是魏大娘悄悄点的,怕她夜里受寒。
她望着妆镜里自己沾灰的脸,忽然笑了。
天快亮了,该来的,终究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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