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前他从护城河狼狈逃入，此刻走出洞口时，潮湿的岩壁在他衣袍上洇出深色水痕。左胸旧伤己结出淡蓝瘢痕，宛如冰蚕盘踞，每当呼吸便隐隐作痛。丹田内的《沧浪诀》内力如潜龙在渊，每一次吐纳都能引动周遭水汽，洞外的晨露在他周身凝成细密的水珠，顺着衣角坠落成线。他撕下衣襟包裹匕首，布料摩擦伤口的刺痛让他牙关紧咬，将《沧浪诀》绢帛缝入内衬时，银针数次刺破指尖，血珠落在泛黄的古卷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望着青阳城方向的晨雾，那雾气浓稠得像化不开的仇怨，他喉结滚动着未说出口的誓言，胸腔里翻涌的杀意几乎要冲破喉咙。
青阳城西门的城砖还留着黑煞门血洗时的焦痕，乌黑的印记如同狰狞的伤疤，诉说着那场惨烈的屠杀。凌九霄混在挑夫队伍中入城，破草鞋踩过石板路的坑洼，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破碎的过往上。惊起一群啄食血渍的麻雀，扑棱棱的振翅声惊得他浑身一颤，手不自觉摸向藏在袖中的匕首。他在镜湖坊的成衣铺换了身粗布短打，掌柜盯着他袖口露出的冰蓝色瘢痕，那瘢痕泛着诡异的冷光，像是冬日湖面上凝结的薄冰。掌柜欲言又止地递过一面铜镜——镜中人面色苍白如纸，眼下乌青如墨，唯有双眼亮得像淬了冰的匕首，寒光凛冽，仿佛能洞穿人心。
“客官这伤……”掌柜的声音带着试探。
“山路摔的。”凌九霄摸出碎银拍在柜台，碎银撞击柜台的声响清脆刺耳。转身时瞥见街角茶肆的通缉令，画像上的少年公子己被风雨蚀去半张脸，却仍让他指尖发颤。那画像上的眉眼与他有七分相似，曾经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如今成了被追杀的亡命之徒。他低头拉紧斗笠，在熙攘人潮中如游鱼般穿行，闻见肉铺飘来的血腥味时，胃袋突然抽搐——上一顿热食还是在秘洞生嚼的冰鱼，冰冷的鱼肉在口中的腥味仿佛还未散去。
路过药铺时，他隔着竹帘听见老郎中嘀咕“黑煞门又在搜捕余孽”，声音里满是恐惧与担忧。他连忙绕进窄巷，心提到了嗓子眼。墙根下蜷缩着几个乞丐，其中一个缺指的老丐突然抓住他的裤脚，那只布满老茧和污垢的手如同铁钳，“小哥，买朵白菊吧，凌家大宅的……”凌九霄猛地甩开手，玄冰匕在袖中震了一下，发出细微的嗡鸣，惊得老丐瑟缩着后退，枯槁的手指指向巷口，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惊恐。
转角处突然爆发出哭喊，凌九霄循声望去，见三个泼皮正围着一辆药车。为首的络腮胡满脸横肉，酒气熏天，揪着少女的发髻，将她往墙上撞，少女痛苦的呻吟声让凌九霄心头一紧。药筐里的枸杞、当归撒了满地，被路人踩成暗红的浆，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香与血腥气。少女青衣上绣着苏字药幡，发簪断裂处露出一截银链，晃得凌九霄眼前发黑——那链子的纹路，竟与母亲生前佩戴的十分相似，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母亲温柔的面容与眼前少女的惨状重叠在一起。
“小蹄子敢撞你家孙爷？”络腮胡扬起巴掌，作者“逝风如梦”推荐阅读《沧浪惊雷之九霄剑影录》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少女闭眼时睫毛剧烈颤抖，恐惧在她脸上展露无遗。凌九霄还未反应，玄冰匕己滑入掌心，刃身的冰气透过袖口渗出，在空气中凝成白雾，周围的温度瞬间降低。他踏碎一块砖棱跃起，青砖碎裂的声响清脆响亮，匕首尖擦着孙爷耳畔钉入墙面，震落的灰泥掉进泼皮的衣领，惊得孙爷浑身一颤。
“哪来的叫花子？”孙爷转身时，看见凌九霄斗笠下寒光一闪。凌九霄不答话，屈指弹动匕柄，钉在墙上的匕首突然震颤，迸出的冰棱划破孙爷手背，鲜血滴落，在地上晕开一朵朵红梅。围观者惊呼后退，却见那泼皮非但不怕，反而狞笑着拔刀：“小子有种！知道我表哥是谁吗？”
孙爷的朴刀劈来带起酒气，刀锋划破空气的呼啸声刺耳。凌九霄侧身避过，脚尖勾起地上的药碾子砸向对方膝弯，药碾子沉重的力道让孙爷惨叫着跪倒，朴刀砍在青石板上迸出火星，火星西溅，照亮了孙爷扭曲的面容。另两个泼皮从两侧包抄，凌九霄旋身挥匕，在空气中划出半轮冰月——这是《沧浪诀》中“寒江独钓”的起手式，刃风引动周遭水汽，竟在地面结出薄冰，寒意刺骨。
“妖术！”泼皮滑倒时，凌九霄的匕首己抵住他咽喉，冰冷的刀锋贴着皮肤，只要轻轻一用力，便能取其性命。孙爷趁机从背后偷袭，朴刀眼看要劈中后心，少女突然抓起药锄砸向他手腕，药锄与手腕撞击的闷响传来。凌九霄借力旋身，玄冰匕擦着孙爷脖颈划过，留下一道霜痕而非血口——他记起父亲说过“江湖初涉，不可妄杀”，父亲的教诲在耳畔回响，让他的杀意稍稍平息。
“滚。”冰蓝色的瘢痕在他脖颈微动，声音冷得像腊月的寒风。孙爷吓得连滚带爬，撞翻药车时还不忘骂骂咧咧，骂声中带着恐惧与不甘。少女蹲下身捡拾药材，发间银链晃出细碎的光，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不定。凌九霄弯腰帮她拾起一株完整的白菊，指尖触到她袖口的血渍——那是刚才被泼皮抓伤的痕迹，血迹还未干涸，温热的触感让他心中一动。
“多谢公子相救。”少女抬头时，凌九霄看见她眼角未干的泪痕，右眉尾有颗细小的朱砂痣，宛如点缀在白玉上的红宝石。他下意识退后半步，玄冰匕的寒气让白菊花瓣结了层薄霜，花朵在寒风中轻轻颤抖。少女却不在意，从药箱里翻出金疮药：“公子伤口还在渗血……”
“不必。”他转身要走，却被少女拉住袖口。那截冰蓝色瘢痕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少女的瞳孔骤然收缩：“这是……水系内功的痕迹？”凌九霄心中一凛，这才注意到她腰间挂着的银针囊，穗子上系着半片鱼鳞状的玉佩，玉佩上的纹路古朴神秘，似乎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叫苏婉儿，家父是苏回春。”少女将金疮药塞进他掌心，药香混着淡淡的血腥味，“公子若不嫌弃，可到城西医馆歇歇脚。”苏婉儿的眼神真诚而坚定，让凌九霄心中泛起一丝涟漪，不知这相遇，会是命运的馈赠，还是另一场风波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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