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刀有刀意，刃亦有灵
刀，永远是刀。但握刀的手，却随时可以换。甚至，刀，也可以拥有自己的意志。
“……您，是不是也只是，陛下手中，一把更好用的刀而己呢？”
张院使那一句如同毒蛇吐信般的耳语，带着冰冷的、黏腻的恶意，在死寂的偏殿之中，幽幽回响。
他成功地，在华玟大获全胜，气势最盛之时，找到了那唯一的一丝缝隙，并灌入了最致命的毒药。
那不是穿肠的毒药，而是诛心的毒药。
他要瓦解她的意志，摧毁她的信念。
他要让她明白，她所有看似精彩的挣扎，所有赌上性命的博弈，都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裳，是一场被安排好的、可笑的表演。
他看着榻上那个女人，脸上带着智珠在握的、残忍的笑容。
他像一个最耐心的猎人，等待着猎物，在发现自己早己落入陷阱后，那绝望崩溃的瞬间。
“可怜啊。” 他甚至还假惺惺地，发出了一声悲悯的长叹，
“斗来斗去，翻云覆雨，终究，是在为他人做嫁衣裳。到头来，依旧是身不由己，命不由心。”
他相信，没有任何人，在听到这番话后，还能保持镇定。
这是阳谋，更是心魔。
然而，榻上，那个本该被心魔吞噬的女人，却只是，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他预想中的愤怒、不甘，或是绝望。
有的，只是一种比殿外寒夜，更冷，更静的……漠然。
她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你说的……没错。”
华玟轻声开口，竟然，是承认了。
这一下，反倒让张院使准备好的、所有后续的说辞，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愣住了。
她……她就这么承认了？
华玟看着他那副错愕的模样，苍白的脸上，忽然绽开一抹虚弱却又无比讥讽的笑意。
“我是刀，没错。”
她顿了顿，用一种仿佛在阐述真理的语气，缓缓说道：
“但你，张院使，你连做一把刀的资格，都没有。”
“什……什么？！” 张院使的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这是羞辱！赤裸裸的羞辱！
华玟的目光，像两把最精巧的手术刀，将他那点可怜的骄傲和自尊，一层层地，无情地剥开。
“刀，尚有锋芒。它的存在，能决定一块肉，是被精巧地切成薄片，还是被粗暴地剁成肉泥。
刀，有它的用途，有它的价值。”
“陛下用我，是因为我这把刀，够快，够利，能为他斩断他想斩断，却又不好亲自动手去斩断的东西。
这是我的价值，也是我活下去的资本。”
她的声音，很轻，很弱，却带着一种振聋发聩的力量，狠狠地敲击在张院使的灵魂上。
“而你呢？”
她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怜悯。
“你不是刀。你只是那块，被放在砧板上，等着被刀切的，肥肉。”
“不，说你是肉，都抬举你了。”
华玟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
“你，顶多，算是磨刀石用旧了之后，掉下的那点碍眼的粉末。是熬制丹药时，烧剩下的那堆无用的药渣！”
“你以为你依附于皇后，便有了靠山？
你以为你身为院使，便有了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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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时可以，被当成垃圾一样，顺手从棋盘上，清理掉！”
轰！！！
诛心！
比张院使之前的言语，要诛心百倍、千倍！
他试图用“工具论”来瓦解华玟的意志，却被华玟用同样的方式，将他自己，贬低到了尘埃里，连做工具的资格，都没有！
“你……你……” 张院使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指着华玟，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那点刚刚生出的得意，早己被无边的羞辱和愤怒所取代。
他所有的骄傲，他身为首席院使的尊严，他作为皇后亲舅舅的地位，在这一刻，被华玟撕得粉碎，踩在脚下，碾进了泥里！
“妖女！你……你就是个妖女！”
词穷之际，他只能发出最无能的咆哮。
华玟看着他那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嘴角的笑意，更冷了。
她缓缓地，为这场关于“刀”的辩论，画上了一个句号。
一个，足以让他永生难忘的句号。
“刀，的确是为手服务的。”
“但是，张院使，你似乎忘了一件事……”
她那双漆黑的眸子，在这一刻，仿佛有魔光在流转。
“……当一把刀，锋利到，能轻易斩断那只握着它的手时……”
她笑了，那笑容，绝美，却又令人毛骨悚然。
“……你说，究竟，是谁在用谁呢？”
“啊——！”
张院使，终于承受不住这巨大的精神冲击，他看着华玟那魔鬼般的笑容，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那笑容给吞噬了！
他怪叫一声，手脚并用地向后退去，却被自己的药箱绊倒，狼狈不堪地，摔成了一团。
他看向华玟的眼神，只剩下了最纯粹的，最原始的恐惧。
整个偏殿，又一次，陷入了死寂。
就在这时，那扇紧闭的殿门，被无声地，推开了。
李德全总管，不知何时，己经去而复返。
他那张古井无波的老脸，此刻，却写满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震撼。
他显然，在门外，己经站了许久。
他将殿内发生的一切，都听得，看得，清清楚楚。
他看着榻上那个虽然虚弱，却仿佛掌控着一切的女人，又看了一眼地上那个如同丧家之犬般，彻底失魂落魄的首席院使。
他缓缓地，走上前来。
这一次，他没有去看张院使，甚至，没有再去理会他。
他走到华玟的榻前，深深地，躬下了腰。
那是一个，心悦诚服的，姿态。
“娘娘，御药房的‘龙鳞果’，己经取来了。一共五枚，都是三百年以上的极品。”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发自内心的……恭敬。
华玟轻轻地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一切，都毫不意外。
李德全首起身，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随即，他用一种更加恭敬，甚至带上了一丝“请示”意味的语气，低声说道：
“另外……”
“……陛下，有新的口谕。”
“他说，听闻娘娘您，对‘棋局’，颇有心得。”
李德全的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他说，想请娘娘您……”
“……明日，待您身体稍安，陪他，下一盘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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