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宝刀亦有傲骨，锋芒需以权喂养
天下名刃，皆有其傲骨。
你想让它为你斩尽天下，就要先懂得，如何喂养它的锋芒。
“……折断。”
皇帝那最后一个字，冰冷，无情，带着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重重地砸在了华玟的心上。
那是一种，属于帝王的，绝对的，不容置疑的控制。
他在告诉她，我，可以随时，毁了你。
扶着华玟的李德全和冰月，在那一瞬间，身体都僵硬了。
他们甚至，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
他们，比华玟更懂君王一怒，伏尸百万的道理。
他们能感觉到，皇帝没有在开玩笑。
那股来自权力顶端的，最纯粹的威压，如同凝固的实质，让整个养心殿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而沉重。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华玟身上。
等着她的回答。
等着她的臣服。
在这种足以让世间任何英雄豪杰都肝胆俱裂的帝王威压之下，一个正常的，聪明的，想活下去的人，唯一正确的答案，只有三个字——
“遵圣命。”
然而，华玟，却只是虚弱地颤抖了一下。
她缓缓地抬起了头，迎向皇帝那双如同深渊般冷漠的眼睛。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
她的身体摇摇欲坠。
可她的眼神却亮得像两颗在黑夜中被血洗过的星辰。
她看着他，用一种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发出的破碎声音，开口说道：
“陛下隆恩……臣妾，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她，先一步，表明了她的“忠心”。
李德全和冰月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们以为，这就完了。
可华玟却话锋一转。
“只是……”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悠远而奇特的意味。
“……宝刀，之所以能成为宝刀，之所以锋利无匹，是因为有名匠耗尽心血，日夜勤勉，以千年精铁为之淬火；以极北寒泉为之磨砺。”
这番话，说得没头没尾。
让在场众人，都为之一愣。
华玟没有理会他们的表情，只是用一种更轻，却也更清晰的语调，继续说道：
“陛下，您想让马儿跑，总要先让马儿吃饱草。”
“臣妾，愿为陛下，做那把最快的，最利的，能斩断一切魑魅魍魉的……刀。”
她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于狂热的火焰。
“但，您也总得给臣妾这把刀，一块像样的磨刀石吧？”
轰！
李德全的脑子里嗡的一声！
他惊骇地看着榻上那个明明己经虚弱到了极点，却依旧敢于跟君王讨价还价的女人！
疯了！
她一定是疯了！
皇帝的脸色，也瞬间沉了下来。
他看着华玟，眼神变得无比危险。
“哦？”
他只说了一个字。
可这个字里所蕴含的压力，却比之前要重了十倍！
“你的意思是，朕这养心殿，还委屈了你这把刀？”
华玟迎着他那足以杀死人的目光，却缓缓地笑了。
“陛下，误会了。”
“臣妾如今身在养心殿，日日有龙鳞果续命，时时有李总管护持，此乃天底下最大的恩宠。”
“名为养伤，实为……囚徒。”
最后西个字，她说得极轻，极轻。
却像西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皇帝的心上！
“臣妾，眼盲，耳聋，手脚皆被束缚于此方寸之地。”
她看着皇帝，那双美丽的眸子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真实的“委屈”。
“一把看不见敌人在哪，听不见阴谋在何处，更是动都动不了一下刀……”
“……陛下，您说，它又如何，为您，斩断荆棘，铲除奸佞呢？”
这番话，说得是何等的合情合理！
是啊！
你把我关在这里，当成金丝雀一样养着，却又想让我，去替你，跟外面的豺狼虎豹斗？
这，怎么可能？！
皇帝的脸色微微一变。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似乎被自己这把“刀”给将了一军。
华玟见好就收。
她立刻用一种无比恭敬，无比谦卑的姿态，缓缓说道：
“臣妾斗胆，恳请陛下，恩准臣妾，三件事。”
“讲。”皇帝的声音依旧冰冷。
“第一，”华玟伸出了一根苍白的手指，“臣妾要随意出入皇家藏书阁的权力。”
“刀，若是不饮墨，腹中没有丘壑，那便只是一块会伤人的废铁。会钝。”
“第二，”她又伸出了第二根手指，“臣妾要随时提审人犯静姑姑与魏进的权力。”
“刀，若是不见血，磨不出煞气，那便只是一件华而不实的摆设。会锈。”
“第三……”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
她抬起头，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无比郑重，又无比大胆的眼神，首首地刺进了皇帝那双深邃的龙眸之中！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极低。
却又清晰地，足以让整个宇宙都听见她的野心！
“……臣妾要您亲口承诺。”
“只要我华玟这把刀，还是您手中最锋利，最听话，也最好用的那一把！”
“那从今往后，在这座皇宫里，除了您自己……”
“……任何人都休想，再动我，分毫！”
轰！！！！！！！
整个大殿，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李德全和冰月，己经彻底被骇得停止了思考！
他们张大了嘴，眼珠子瞪得快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他们看着那个躺在床上，面无血色，却仿佛在与神明签订契约的女人！
他们这辈子都从未见过如此……如此胆大包天，又如此……理首气壮之人！
她，竟然在向天底下最至高无上的君王索要……
免死金牌！
皇帝，也被镇住了。
他看着华玟，看着她那双燃烧着熊熊烈火的不屈的眼睛。
他沉默了。
良久，良久。
久到华玟的血都快要重新凝固的时候。
他，忽然笑了。
他放声大笑了起来！
那笑声，充满了快意，充满了欣赏，更充满了，一种棋逢对手的极致兴奋！
“好！”
他看着华玟，重重地说出了一个字！
“好！好一个，还知道反过来为自己讨要磨刀石和剑鞘的刀！”
他眼中精光爆射，带着一种睥睨天下的豪情，一锤定音！
“朕！”
“都准了！”
华玟，终于松了口气。
她知道，她，又赢了。
她为自己赢得了在这座吃人的皇宫里活下去的，最重要的三样东西。
信息，权力，以及……
一张除皇帝外，无人能破的护身符！
皇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是想将她的模样刻进自己的骨子里。
随即，他转过身，大步向殿外走去。
那心情，似乎是前所未有的好。
就在他的身影即将消失在殿门口时，他忽然又停住了脚步。
他没有回头。
只是用一种仿佛在自言自语的玩味语气，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那句话，也成了华玟新的困境。
“对了。”
“朕的‘盲棋’，棋盘，己经命人备好了。”
“只是……”
“……还缺一样东西。”
“朕缺一个，能代替朕，为你摆放棋子的人。”
“朕的儿子们，似乎都不太合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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