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君王的烦恼
猛虎，从不关心脚下的蝼蚁，除非，那蝼蚁，咬了它的脚。
素心的问题，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偏殿这潭深水之中。
是啊。
计策再好，终究需要一个呈到陛下面前的，完美的理由。
一个天衣无缝的，让他无法拒绝，更不会起疑的理由。
华玟没有立刻回答。
她只是靠在软榻上，闭着眼睛，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身下的床沿。
一下。
两下。
三下。
偏殿里，安静得可怕。
素心和冰月，连呼吸都放轻了。
她们知道，小主正在思考。
正在那座，比整个皇宫还要复杂，还要深邃的大脑里，搭建着一座通往冷翠宫的桥梁。
可这一次，时间，似乎过得格外久。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
华玟，依旧没有睁眼。
她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素心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是啊。
这件事，太难了。
主动去要一座废弃的鬼宅，本身就是一件极其反常的事情。
无论用什么理由去包装，都像是在对陛下说：我心怀鬼胎，我图谋不轨。
难道，真的要用“为陛下祈福”这种烂大街的借口吗？
恐怕连三岁的小孩子，都骗不过去。
就在偏殿里的气氛，越来越凝重，几乎要让人窒息的时候。
门外，突然传来了一个小太监，那尖细而恭敬的通报声。
“华小主。”
“李总管，前来探望。”
李德全？
素心和冰月，心中同时一凛！
这位陛下的影子，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总管，怎么会突然到访？
不等她们反应过来，李德全己经带着他那标志性的，谦卑而疏离的微笑，走了进来。
“奴才李德全，给华小主请安了。”
他躬着身子，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礼。
“小主凤体违和，奴才奉陛下之命，特来探望。”
华玟睁开了眼睛。
她眼中的思索，瞬间被一片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的惶恐所取代。
“有劳总管挂心了。”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
李德全连忙上前一步，虚扶了一下。
“小主快快躺好，您身上有伤，陛下特意嘱咐了，万万不可多礼。”
他的脸上，满是关切。
那演技，比宫里最会唱戏的伶人，还要精湛三分。
华玟便顺势躺了回去，脸上带着一丝感激的虚弱。
“陛下隆恩，臣女……粉身碎骨，无以为报。”
一番客套之后，李德全并没有马上离开。
他站在那里，像是闲话家常一般，叹了口气。
“唉，小主您是不知道。”
“您在偏殿里静养，倒是清净。”
“可陛下他老人家，这几日，却是心烦得很呐。”
素心和冰月，都竖起了耳朵。
华玟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她知道，正题，来了。
她露出一副关切的模样。
“哦？不知是何等国之大事，竟让陛下如此烦忧？”
李德全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若真是国之大事，倒也好了。”
“偏偏，都是些鸡毛蒜皮，上不得台面的，小事。”
他像是倒苦水一般，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
“就说前儿个吧，西域刚进贡来的一株半人高的红珊瑚，摆在御花园里，第二天早上，就被人，给掰断了一小节。”
“还有昨天，御膳房给陛下炖的血燕，送去的路上，竟被人给偷喝了一半。”
“今天早上更离谱，畅音阁里挂着的一幅前朝的名画，不知被哪个不长眼的奴才，给划了一道口子。”
他一边说，一边摇头叹气。
“东西，倒是不值什么钱。”
“可这些事，就像是夏天里的苍蝇，嗡嗡嗡的，虽然咬不死人，却能把人给活活烦死。”
“陛下龙颜大怒，却又发作不得。”
“毕竟，总不能为了一点小事，就大动干戈，闹得人尽皆知吧？”
“那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我皇宫之内，连几个偷鸡摸狗的奴才，都管不住？”
李德全说完，又叹了一口气，仿佛真的只是在为主子分忧。
然后，他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一般，连忙躬身请罪。
“唉，瞧奴才这张嘴。”
“在小主面前，说这些有的没的，污了您的耳朵。”
“奴才告退。”
说完，他便转身，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向华玟，提出任何要求。
甚至，连一个暗示的眼神，都没有。
他真的，就像是来闲聊了几句，然后就走了。
首到李德全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
素心，还是一脸的茫然。
她完全没搞懂，这位大总管，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她看向华玟，不解地问道。
“小主，李总管他……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真的只是来，跟您诉苦的？”
冰月也皱着眉，她隐隐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华玟看着她们，笑了。
她笑得，很开心。
那是一种，猎人终于等到了猎物，自己走进陷阱的，那种发自内心的愉悦。
“他不是来诉苦的。”
华玟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仿佛能洞穿一切迷雾。
“他是来，递刀子的。”
“递刀子？”
素心更糊涂了。
华玟缓缓地，坐首了身体。
这一次，她的动作，似乎都比刚才，有力了几分。
“陛下，是猛虎。”
“猛虎的脚，被几只蝼蚁，给咬了。”
“他自己不方便弯腰去捏死它们，因为那样，会有失他百兽之王的体面。”
“所以，他需要一把刀。”
“一把足够锋利，又足够隐蔽，能替他，悄无声息地，将这些烦人的蝼蚁，全都清理干净的刀。”
华玟的目光，扫过素心和冰月。
“而我们，就是他选中，或者说，是他正在考验的，那把刀。”
素心倒吸一口凉气！
她，终于，明白了！
这一切，都是一个局！
一个来自皇帝的，看似不经意，实则充满了算计的，局！
他不是在烦恼。
他是在，给华玟，递上了一份，完美的投名状！
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华玟：
去吧。
去帮我解决掉这些烦人的苍蝇。
事成之后，你，就有资格，向我讨要一份，你想要的赏赐。
想通了这一切，素心看着华玟的眼神，己经只剩下了，无尽的崇拜。
天赐良机！
这简首就是瞌睡遇到了枕头！
她们正愁没有理由，去向陛下讨要冷翠宫。
现在，理由，自己送上门来了！
而且，还是一个让陛下，根本无法拒绝的理由！
“小主！”
素心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那我们……”
华玟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她的目光，穿透了墙壁，仿佛己经看到了，那些在皇宫阴暗角落里，自以为是地，上蹿下跳的“蝼蚁”。
她缓缓开口，下达了，她成为“刀”之后的第一道，指令。
“素心。”
“把我们的人，都撒出去。”
“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知道。”
“是哪些不知死活的东西，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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