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蝎子纹身。”
这西个字如同一道漆黑的闪电，劈开了“旧物遗言铺”内凝固如琥珀的死寂。它们从林晚苍白颤抖的唇间溢出，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真实。
陆景深的世界在那一瞬间剧烈摇晃。
他那双看过无数罪恶与死亡的眼睛，那双始终保持着绝对冷静的眼睛，瞳孔骤然收缩成最危险的针尖。那不是演习中的警戒。那是一个顶尖猎手在自己的领地遭遇未知天敌时，最本能的生理反应。他挺拔的身躯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僵硬。这僵硬转瞬即逝，被他钢铁般的自控力强行抚平。但某种东西确实碎裂了。某种他赖以生存的、名为“秩序”与“逻辑”的基石，被这句荒诞的“神谕”狠狠凿开了一道深渊。
他向前踏出一步。那一步落地无声，却让整个店铺的空气都为之沉降。属于刑警队长的强大气场如无形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林晚周围最后一丝温暖。
“位置。”
他的声音低沉得近乎嘶哑。这两个字不是询问，更像是一种确认，一种在即将被非理性洪流吞噬前，对自己世界坐标的最后一次校准。
林晚无力地点了点头。冷汗浸湿的额发狼狈地黏在脸颊。她努力聚焦涣散的视线，迎上那双风暴将至的眼眸。“左手腕…内侧。很隐蔽…他抬手时袖口滑下去了…才露出来…”她艰难地补充着细节。那只狰狞扭动的黑色蝎子再次灼烧她的记忆。胃部一阵翻江倒海，她猛地捂住嘴，强行压下那股令人窒息的恶心。
陆景深没有立刻回应。他像一尊沉默的黑色石像，矗立在光影的交界线上。他的大脑，那台精密高效、从不宕机的生物计算机，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试图处理一段无法识别的、充满致命病毒的代码。
一个具体的、可供查证的物理特征。
一个通过非科学、非逻辑、非现实的途径获得的，铁证。
这怎么可能？
他那座由无数事实、证据与法则构筑的理性壁垒，在最初的剧烈动摇后，开始以一种更加顽固的姿态进行自我修复。他眼中的震惊与迷茫，正被一层层更加坚固、更加冰冷的怀疑所覆盖。
“你如何确认？”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己经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冷硬，那冰层之下是逻辑被挑战后极度的不耐。“你的精神状态极不稳定。你自己也说视角混乱，画面破碎。你甚至看不清凶手的脸。在那种极度失真的情况下，你凭什么能看清一个细节如此清晰的纹身？这不符合逻辑。”
他的话语是一盆夹着冰渣的雪水，从头到脚浇熄了林晚心中最后一丝希冀。她刚刚从地狱归来。她冒着灵魂被撕裂的风险为他带回了唯一的线索。而他，用最冰冷的理性，宣判了她所有痛苦与努力的死刑。
一股巨大的委屈与愤怒瞬间引爆了她早己不堪重负的神经。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被恐惧浸染过的眸子燃起一股被冤枉、被激怒的火焰。“因为它在动！”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而惊悸，“你问我为什么看得清楚？因为那只该死的蝎子它不像一个死物！它在血光里，在那面镜子里，它是活的！”
“你懂吗？活的！”她几乎是在咆哮。
“它黑色的线条像毒虫在他皮肤下扭动！它高高的尾钩几乎要刺穿镜子扎进我的脑子！那种感觉！那种纯粹的、冰冷的、带着剧毒的恶意，像一根烧红的毒针狠狠扎进我的灵魂！我这辈子都忘不掉！”
她伸出戴着黑色手套的右手，神经质地蜷缩着，指向工作台上那枚不祥的袖扣。“你不信？不信你就自己去碰！用你那双抓过无数凶手的手，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请向旧物许个愿》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去亲自尝尝那股能把人灵魂冻僵再撕成碎片的味道！你去看看！看看你能不能从那些血和尖叫里，找到比我说的更‘符合逻辑’的东西！”
激烈的言辞在狭小的店铺里冲撞回荡。
陆景深的目光从她因激动而泛红的眼角，缓缓移向那枚散发着幽蓝光芒的袖扣。他沉默了。林晚这番歇斯底里的咆哮，像一柄沉重的攻城锤，再次狠狠撞击在他那布满裂痕的理性壁垒上。
去亲自尝尝？
这个疯狂的念头如魔鬼的低语在他耳边响起。他看着那颗蓝宝石，它仿佛变成了一只深邃的、邪恶的眼睛，无声地凝视他，引诱他。
不！
陆景深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的迷茫与动摇己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深沉的失望，和一种判断力受到严重干扰后的极度烦躁。
他为眼前的一切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个女孩精神状态极差。她或许真的通过某种罕见的精神现象“感受”到了情绪碎片。但那个具体的“蝎子纹身”，极有可能是她精神受到巨大冲击后产生的臆想和幻觉。是她的大脑为了将那些混乱的信息合理化，而自己编造出的恐怖故事。
她不是骗子。她只是一个被自己特殊体质折磨的可怜人。一个精神失常者。
这个结论让陆景深的表情彻底冰封。他不能再在这里浪费任何一秒钟。
“你说的‘活的蝎子’，所谓的‘恶意能量’，这些都无法成为法庭证据。”他的声音冷得像手术刀，将两人之间最后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彻底切断。“林小姐，感谢你配合调查。但我必须提醒你，任何基于‘感觉’和‘臆想’的线索，对我们警方都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甚至可能误导侦查方向，造成严重后果。”
林晚笑了。那笑容无比疲惫，无比苍凉，充满了无声的自嘲。她像一个拼尽全力想告诉世人真相，却被当成疯子的傻瓜。
她累了。真的累了。
陆景深没有再给她任何回应。他用那双冰冷的眼睛最后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像在看一个己经被划入“不可信”与“危险源”名单的陌生人。
他转身走向门口。他要带着这枚沾染罪恶的袖扣，回到他那个由逻辑与证据统治的世界。而她，将被留在这个不被理解的、孤独的店铺，独自舔舐无人看见的伤口。
在他推开门的前一秒，林晚又开口了。
她的声音很轻，像秋风中的落叶，却带着一种宿命般的平静。“陆队长。”
陆景深的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回去以后查一查吧。”
“死者王振华所有的商业对手，和那些因为他而破产的人。”
“尤其是有过纹身前科的。”
“说不定，你那个充满了‘逻辑’和‘证据’的世界里，真的会有一只一模一样的……”
“……蝎子呢？”
说完，林晚缓缓闭上了眼睛，将自己彻底沉入无尽的黑暗。
陆景深的身影在门口僵硬地停顿了三秒。
然后，他猛地推开门，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门外最后一丝暮光被他隔绝在外。
门内，门外，是两个无法相融的世界。
“旧物遗言铺”的空气在极致的动荡后，彻底凝固成一座巨大的、沉默的坟墓。
只有墙上那只老式挂钟，依旧用它永恒不变的、冷漠的“滴答”声，不带任何感情地，记录着这一切。
理智的壁垒，看似坚不可摧。
但那道被非理性撞开的裂缝，己经深深地，刻在了他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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