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线局孙嬷嬷贪墨落马、库房封存、高公公和内务府亲自查账的消息,像长了翅膀的毒蜂,狠狠蜇进了栖梧宫,也嗡嗡地飞出了宫墙。沈知意这个名字,在“妖孽”、“邪性”之外,又添了“手腕狠辣”、“六亲不认”的新标签。静思堂那破院子的门槛,彻底成了摆设,连耗子都绕道走。
沈知意乐得清静。她裹着那件玄狐大氅,坐在窗边,手里捏着一枚小小的、从库房废料堆里翻找出来的劣质青玉戒面,对着光细细地看。阳光透过戒面,在她苍白的指尖投下一点微弱的翠影。孙嬷嬷不过是个开始,拔掉这颗钉子,既是立威,也是向林晚棠递出的战书。她在等,等那条毒蛇的反扑,也等……另一群闻着腥味扑过来的鬣狗。
没让她等太久。
这天晌午,阳光难得暖和些。院门被轻轻叩响,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王婆子跑去开门,门外站着两个妇人。打头的一个,约莫西十出头,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宝蓝色绸缎褙子,头上插着两支分量不轻的赤金簪子,脸上扑着厚厚的粉,却掩不住眼角眉梢透出的精明和市侩。她身后跟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穿着鹅黄衫子,眉眼与妇人有几分相似,带着点青涩的娇俏,眼神却滴溜溜乱转,好奇又带着点轻蔑地打量着静思堂的破败。
“沈二夫人?还有……沈三小姐?”王婆子显然认得来人,语气带着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沈二夫人,正是沈知意父亲沈尚书的弟媳,沈知意的二婶李氏。那少女是她的女儿,沈知意的庶出堂妹沈知画。
李氏脸上立刻堆起十二分的热情笑容,声音拔高了几分:“哎呦!王妈妈!好久不见!身子骨可还硬朗?我们听说知意……哦不,我们大小姐挪了地方,身子也见好,心里惦记得紧!特意求了恩典,进来瞧瞧她!”她一边说,一边不由分说地就往里挤,眼睛像探照灯似的往院里扫。
沈知画也捏着嗓子,娇滴滴地喊了一声:“知意姐姐在吗?妹妹来看你了!” 声音甜得发腻。
沈知意坐在窗内,将外面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李氏那声刻意拔高的“大小姐”,像根针扎在她心上。前世沈家满门抄斩的血泊还在眼前,父亲临刑前绝望的眼神刻在骨子里。如今她刚在宫里冒了点尖,这群当初在她家落难时躲得远远、生怕沾上晦气的“亲人”,就迫不及待地贴上来了?真是……讽刺又恶心。
她放下戒面,拢了拢大氅,脸上瞬间切换成一副病弱苍白、带着点“惊喜”和“虚弱”的表情。她扶着窗框,艰难地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二婶……知画妹妹?”沈知意出现在门口,声音嘶哑,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感动”,“你们……你们怎么来了?”她扶着门框,身体微微晃了晃,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李氏一看到沈知意,眼圈瞬间就红了(也不知是抹了姜还是真挤出来的),几步抢上前,一把抓住沈知意冰凉的手,未语泪先流:“我的儿啊!苦了你了!瞧这小脸瘦的!二婶……二婶这心里刀绞似的疼啊!”她一边哭嚎,一边用沾着廉价香粉的帕子去擦眼角,目光却像钩子一样在沈知意身上那件显眼的玄狐大氅上刮过。
沈知意强忍着抽回手的冲动,任由李氏抓着,脸上挤出一丝“凄楚”的笑意:“劳二婶……挂念了。我……我还好。”
沈知画也凑上前,眨巴着大眼睛,声音依旧甜腻:“知意姐姐!你可算熬出来了!你不知道,家里知道你……遭了难,祖母她老人家天天吃斋念佛,眼睛都快哭瞎了!大伯和大伯母在天之灵,看到姐姐如今……定也欣慰了!”她说着“欣慰”,眼神却忍不住往屋里瞟,带着掩饰不住的探究。
沈知意心头冷笑。欣慰?父亲母亲若在天有灵,看到这群凉薄势利的嘴脸,只怕会气得再死一次!
她不动声色地将李氏母女让进屋里唯一那间还算齐整的屋子。李氏一进来,目光就像黏在了那件玄狐大氅上,又扫过桌上那碗刚送来、还冒着热气的参汤,眼底的贪婪几乎要溢出来。她拉着沈知意在破圈椅上坐下,自己挨着坐了,拍着沈知意的手背,开始絮絮叨叨地“诉苦”:
“知意啊,你是不知道!自从……自从家里出了那档子事,咱们沈家……唉!树倒猢狲散啊!”李氏掏出手帕,又开始抹那并不存在的眼泪,“你二叔那个没出息的,官也丢了,家里生计艰难!你祖母又病着,每日汤药不断……要不是靠着变卖点你爹娘留下的旧物,还有……还有林家看在往日情分上,偶尔接济一二,这日子……真不知怎么过下去啊!”
林家?接济?
沈知意心头警铃大作!面上却露出“悲戚”之色,声音哽咽:“是……是侄女不孝……连累了……家里……”
“哎!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李氏连忙打断,话锋一转,脸上又堆起热切的笑容,“这不!老天开眼!让你得了圣眷!如今又掌了权柄!咱们沈家……总算有盼头了!”她凑近些,压低声音,带着浓浓的试探,“知意啊,你跟二婶透个底,皇上……皇上对你……是不是……那个意思?高公公都亲自送东西来了!还有那协理的权柄……”
沈知意心中冷笑更甚。果然是为这个来的!她垂下眼睫,掩去眼底的冰冷,声音带着“羞涩”和“不确定”:“二婶……莫要乱说。皇上……皇上不过是……看我可怜罢了。协理……也只是管些针头线脑的小事……”
“哎呦!我的傻孩子!”李氏一拍大腿,“针头线脑那也是权柄啊!多少人削尖脑袋都摸不着边呢!这说明皇上心里有你!”她眼珠子一转,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蛊惑,“知意啊,你看……你弟弟知礼,也快到说亲的年纪了。这孩子读书不行,可人机灵,会来事!你二叔如今赋闲在家,也总不是个事……你看……能不能在皇上面前,替你弟弟……谋个前程?也不用多大,就在宫里……或者哪个衙门,当个差就成!咱们沈家有了顶梁柱,你在宫里……腰杆子不也更硬吗?”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沈知意心头一片冰寒。这是想用她当跳板,给儿子铺路来了!还扯什么沈家的顶梁柱?沈家的顶梁柱,早被他们亲手推倒,碾进了泥里!
她脸上依旧维持着那副虚弱又带着点“为难”的表情,手指无意识地着袖口,像是认真思索李氏的话。沉默片刻,她才抬起眼,看向李氏,眼神带着点“懵懂”和“好奇”:
“二婶说得……也有道理。只是……侄女如今人微言轻,又在深宫,外面的事……实在不清楚。二婶方才说……林家……还念着旧情接济?不知……是哪位大人……在关照咱们家?林贵妃……在宫里……对侄女……似乎……颇有微词。若林家真的顾念旧情,能否请那位关照咱们家的大人……在贵妃娘娘面前,为侄女……美言几句?”
她问得小心翼翼,带着点“病急乱投医”的希冀,眼神“期盼”地望着李氏。
李氏一听,脸上立刻露出得意之色,仿佛终于抓住了显摆的机会:“嗨!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关照咱们家的,是林贵妃娘娘的嫡亲兄长,吏部的林侍郎大人!那可是真正的大人物!手眼通天!”她凑得更近,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沈知意脸上,声音带着炫耀,“林侍郎说了,只要咱们沈家识时务,好好跟着林家,日后少不了好处!至于贵妃娘娘那边……”李氏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你懂得”的表情,“娘娘身份尊贵,有些事……不好亲自出面。不过林侍郎发了话,娘娘总会给几分薄面的!你放心!”
吏部侍郎林文博!林晚棠的嫡亲兄长!沈家果然攀上了林家这棵大树!还“识时务”?好一个“识时务”!
沈知意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恨意瞬间席卷全身!前世沈家满门抄斩的血书上,赫然就有林文博的署名!是他在背后构陷,罗织罪名!如今,这群吸着沈家血的“亲人”,竟然摇尾乞怜地攀附上了仇人?!
她强压下翻腾的杀意,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没让自己当场失态。脸上挤出一个“感激”又“释然”的惨淡笑容:“原来……是林侍郎大人……侄女……侄女明白了。多谢二婶提点。”
李氏见沈知意“开窍”,喜上眉梢,又絮叨着叮嘱她一定要在皇上面前为堂弟沈知礼“美言”,最好能谋个内务府或者禁卫军的“好差事”。
沈知意耐着性子“嗯嗯啊啊”地应付着,眼神却越来越冷。她瞥见沈知画头上那支新添的、做工精巧的金镶玉步摇,那款式分明是宫里前两年时兴的,林晚棠最爱赏人的式样。
好,很好。沈家攀附林家的证据,她自己送上门了。
又虚情假意地应付了一盏茶功夫,沈知意适时地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脸色煞白,仿佛随时要晕过去。
李氏母女这才“恋恋不舍”地起身告辞,临走前,李氏还“贴心”地留下了一个小包袱,说是给沈知意补身子的“一点心意”。沈知意扫了一眼,里面是两包不知放了多久、有点发硬的点心。
送走这对“亲人”,沈知意脸上的“虚弱”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漠然。她走到窗边,看着李氏母女消失在宫道尽头的背影,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弧度。
凉薄的家族?攀附仇敌的亲人?
在她沈知意心里,沈家满门,除了那对躺在冰冷黄土下的父母兄长,早己死绝了。
她拿起李氏留下的那包点心,看都没看,随手扔进了墙角积灰的破筐里。
点心落筐,发出沉闷的轻响。
沈知意转身,目光落在桌上那枚小小的青玉戒面上,指尖轻轻拂过。
林家,沈家……
这盘棋,又多了一颗碍眼的棋子。
不过没关系。
碍眼的……拔掉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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