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思堂里飘着股浓浓的药味儿,苦得人舌根发麻。沈知意趴在暖炕上,腰上裹着厚厚的白布,稍微动一下,那伤口就扯着疼,跟有把小锉刀在里面来回磨似的。太医说那一刀差点划穿肠子,得亏她命硬。
萧彻那句“朕必亲手诛之”还在耳朵边上嗡嗡响,可人却像蒸发了,几天没露脸。只有高公公那老狐狸一天三趟地跑,送药、送补品,话里话外敲打她“安心养伤,别瞎琢磨”。
沈知意扯了扯嘴角,把脸埋进软枕里。安心?林晚棠那条毒蛇挨了这么一闷棍,能让她安心才怪!
果然,这念头刚冒出来没两天,大清早,窗外头的鸟叫都透着股不安分。她正皱着眉小口喝药,贴身宫女小桃就白着一张脸,跟被鬼撵似的冲了进来,声音都抖了:“娘娘!不好了!前……前朝……”
沈知意手一顿,药碗搁在炕沿上:“慌什么?天塌了?”
小桃咽了口唾沫,急声道:“是林国舅!就在刚才朝会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参了您一本!说……说您……”小桃吓得不敢说下去。
“说什么?”沈知意眼神冷了下来。
“说您……狐媚惑主!仗着皇上宠信,搅乱后宫!还说……说您重伤在身,行踪诡异,恐……恐有妖孽作祟!请皇上……请皇上将您……打入冷宫,以正宫闱!”小桃一口气说完,吓得噗通跪下了。
呵。沈知意心里一声冷笑。林晚棠动作够快的。自己这边刚在废园子死里逃生,腰上的血还没干透呢,她那好爹就迫不及待跳出来,想把她再摁回泥潭里去!这“妖孽”的帽子,扣得可真顺手。
金銮殿上,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龙涎香从巨大的鎏金熏炉里袅袅升起,却驱不散那股子无形的硝烟味。文武百官分列两旁,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只有眼角的余光,时不时瞟向大殿中央那个穿着超一品国公蟒袍、梗着脖子的身影——林国公,林晚棠的亲爹,林家的顶梁柱。
林国公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御阶前头,嗓门洪亮,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正气凛然”:
“皇上!老臣一片赤诚,全是为我大梁江山社稷着想啊!那沈氏,出身本就不显,一朝得幸,便恃宠而骄!自她出冷宫以来,后宫便风波不断!贵妃娘娘贤良淑德,屡受其刁难排挤,前日生辰宴上,更是险遭其毒手!此等心性狠毒、行事乖张之人,岂能久居宫闱?更遑论协理宫务,伴驾君前?”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拔得更高,几乎是在咆哮:“如今!她更是身负重伤,行踪成谜!深宫禁苑,何处能受此重伤?此等诡异之事,非妖邪作祟而何?!皇上!祖宗家法在上,后宫安宁乃国本!万不可因一妖妇,乱了法度,寒了六宫姐妹的心啊!老臣泣血恳请皇上,明察秋毫,将此妖妇即刻打入冷宫,严加看管!以儆效尤!”
“妖妇”两个字,被他咬得格外重,在空旷的大殿里激起嗡嗡的回响。
他身后,几个依附林家的御史言官立刻像得了信号,噗通噗通跪倒一片,扯着嗓子跟着附和:
“林国公所言极是!皇上三思啊!”
“沈氏不除,后宫难安!”
“请皇上以江山社稷为重,严惩妖妇!”
一时间,殿内充斥着对沈知意口诛笔伐的声浪,仿佛她真是那祸国殃民的妲己转世。
龙椅之上,萧彻一身明黄龙袍,面无表情。他单手支着下巴,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冰冷的龙椅扶手,发出极轻的“哒…哒…”声。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平静地扫过下面慷慨激昂的林国公,扫过那几个跪地请命的言官,最后,又落回到林国公那张因为激动而扭曲的老脸上。
等林国公吼得脸红脖子粗,暂时歇口气的当口,萧彻才慢悠悠地开了口,声音不高,却像带着冰碴子,瞬间压下了殿内所有的喧哗:
“林卿家。”
就三个字,让林国公亢奋的情绪猛地一滞。
“你说沈氏重伤,行踪诡异?”萧彻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像是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朕倒想问问,林卿家身在前朝,每日忙于国事,对朕后宫嫔妃的行踪伤势,倒是了如指掌?连她何时受伤,伤在何处,都一清二楚?”
这话问得轻飘飘,却像一把淬了毒的软刀子,猛地扎了过去!
林国公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了一半,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他光顾着往沈知意头上扣屎盆子,却忘了这茬!皇帝的后宫私密,他一个外臣,知道得这么清楚,这本身就是要命的大忌!
“皇上!老臣……老臣……”林国公慌了神,一时语塞。
“嗯?”萧彻微微挑眉,那眼神冷得能冻死人。
林国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皇上明鉴!老臣……老臣也是听宫人风传!忧心皇上安危,忧心后宫清誉,才……才斗胆进言!绝无窥探宫闱之心啊皇上!”声音都带了颤。
“风传?”萧彻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那笑意半点没到眼底,“林卿家身为国之重臣,统领一方军务,不知边关将士粮饷可足?不知南方水患灾民安置如何?倒有闲心,整日听些后宫妇人捕风捉影的‘风传’?”
每一个问句,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林国公脸上!也抽在那些跪着的林党官员脸上!大殿里死一般寂静,只剩下林国公粗重的喘息声。
萧彻不再看他,目光转向旁边一个头发胡子都白了、一首闭目养神的老臣——户部尚书,王阁老。
“王阁老。”萧彻的声音恢复了平缓。
王阁老立刻睁开眼,躬身出列:“老臣在。”
“朕记得,林卿家方才提到南方水患。”萧彻的手指轻轻点着龙椅扶手,“你昨日呈上的折子,说赈灾粮款拨下去月余,流民却不见减少,反有聚众闹事之嫌?何故?”
王阁老立刻心领神会,声音洪亮地回道:“回皇上!老臣正要奏报!经户部与都察院协同暗访,发现负责押运、分发江州一带赈灾粮的督粮官,玩忽职守,中饱私囊!与当地粮商勾结,以次充好,克扣斤两!致使灾民怨声载道!此乃激起民变之根源!此督粮官,正是兵部侍郎林大人的门生故旧,由林侍郎举荐!”
轰——!
这话一出,如同在滚油锅里泼了一瓢冷水!整个大殿都炸开了锅!
林国公猛地抬起头,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林侍郎,正是他的亲侄子,林家安插在兵部的重要棋子!这赈灾粮的差事油水大,他们确实伸了手,但做得极其隐秘,怎么会……
萧彻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实质利剑,终于落在了还跪在地上的林国公身上,那眼神里的冰寒和杀机,毫不掩饰!
“林卿家,”萧彻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殿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威严,“你忧心朕的后宫,忧心国本,拳拳之心,朕,知道了。”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下:
“不过,朕的后宫,自有朕的规矩。朕的女人,还轮不到旁人来指手画脚,更容不得什么‘妖孽’的污蔑!”
“至于你林家举荐的‘好官’……”
萧彻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九天雷霆:
“即刻革职!锁拿下狱!由三司会审!给朕查!查个水落石出!凡涉案者,无论何人举荐,无论官居何位,一律严惩不贷!绝不姑息!”
“退朝!”
“啪!”
一份奏折被萧彻狠狠摔在御案上,发出震天响!
满朝文武,包括那些刚才还跟着林国公摇旗呐喊的,此刻全都吓得魂飞魄散,噗通噗通跪倒一片,山呼万岁,头都不敢抬。
林国公像被抽走了脊梁骨,在地,面如死灰。革职!下狱!三司会审!这哪里是打他侄子的板子,这分明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把他林家的脸皮撕下来,扔在地上狠狠踩!把他刚刚叫嚣的“国本”、“法度”,变成了最响亮的耳光,抽回他自己脸上!
完了……林国公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皇帝这是……要动真格的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飞快地传回后宫。
静思堂里,小桃眉飞色舞地学说着前朝的消息,说到萧彻那句“朕的女人,还轮不到旁人来指手画脚”时,激动得小脸通红。
沈知意安静地趴在暖炕上,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弯。腰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心里那股憋着的恶气,总算吐出来一点。
萧彻这一手,够狠,也够解气。当众削了林家的爪牙,狠狠打了林国公的老脸,更是警告了所有蠢蠢欲动的人——沈知意,是他萧彻罩着的!想动她?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娘娘,这下可好了!看林家那群人还敢不敢嚣张!”小桃喜滋滋地说。
沈知意没说话,目光投向窗外。阳光正好,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暖洋洋的。但她心里清楚,林晚棠和她背后的林家,绝不会就这么算了。今天这一巴掌,打得太响,太疼。那条毒蛇被逼到墙角,只会更加疯狂。
山雨欲来风满楼。
她眼皮莫名跳了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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