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谷场的土坯被七月的日头烤得发烫，脚底板踩上去像贴着块烧热的铁板。林晚秋赤着脚在谷堆边缘挪动，木锨插进新谷时发出“噗”的闷响，翻起的稻浪里裹着呛人的谷糠，钻进鼻孔里刺得人首发痒。她正弯腰捡拾混在谷粒里的碎石子，指尖突然被什么东西扎得猛地一缩——不是寻常稻壳的糙硬刮擦，是带着点锋锐的刺痛，像被细针轻轻挑了下。
拨开蓬松的稻粒，那东西骨碌碌滚到掌心。竟是颗稻谷，却比周围的谷粒胖了近三倍，圆滚滚的像颗小石子。本该是金黄或浅黄的外壳，透着层翡翠般的碧色，表层还缠着几缕细密的银丝，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看着不像自然长出来的，倒像谁精心打造的小玩意儿。指尖刚触上去，那些银丝竟像活物似的轻轻颤动，那刺痛感又冒了出来，跟去年夜惊风从村西头废弃砖窑里扒出来的古怪金属残片划到手上的感觉一模一样，带着种说不出的寒意，顺着指尖往骨头缝里钻。
“真是个怪东西。”林晚秋皱着眉把它塞进裤兜，粗布裤子底下似乎还能感觉到那丝若有若无的颤动，像揣了只刚破壳的小虫。她首起身捶了捶发酸的腰，目光习惯性地扫过西边的沙丘——那片连绵的黄沙离村子不过二里地，风大的时候，站在晒谷场就能看见沙粒打着旋往这边跑，像群不安分的小野兽。
可今天没风。
空气静得能听见远处水渠里的蛙鸣，“呱呱”声此起彼伏，晒谷场边的老槐树叶子纹丝不动，连枝头的蝉都像是累了，好一阵子没再叫。就在这时，一阵沉闷的响声从沙丘方向滚过来，“咚……咚……”，节奏慢得让人心里发紧，像有人拖着千斤重的石头在沙地上一步一步挪，又像是什么庞然大物踩碎了深埋在沙下的砾石，每一声都震得脚下的土地微微发颤，连耳朵里都嗡嗡作响。
“晚秋姐！”尖利的叫声突然划破寂静，阿秀举着根扁担从旁边的瓜棚里冲出来，粗布褂子被风吹得鼓鼓的，辫子跑得歪在脑后，几缕碎头发贴在汗津津的额头上。她手指着沙丘尽头的方向，胳膊抖得像风中的叶子，声音更是抖得不成样子，“那、那是啥？”
林晚秋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心猛地一沉，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沙丘顶端的轮廓在夕阳下突然变了形，不再是平日里风蚀出的柔和曲线，而是个巨大的黑影正在缓缓升起，边缘处的黄沙像流水似的往下滑，“簌簌”声老远都能听见。伴随着更响的“咔嚓”声，像是厚重的岩层被硬生生掰开，又像是干燥的树枝被巨力碾断，听得人头皮发麻。那黑影太高了，半截都隐在昏黄的天幕里，只能看见底部有什么粗糙的东西在沙地上碾压，留下一道又一道深深的沟壑，每动一下，那沉闷的响声就震得人耳膜发鼓，连心脏都跟着那节奏一跳一跳的。
裤兜里的银碧稻突然烫了一下，像揣了块刚从灶膛里扒出来的烧红的炭，烫得人忍不住想松手扔掉。林晚秋下意识地按住口袋，指腹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那股灼人的热度。她死死盯着沙丘上那个还在不断拔高的黑影，后颈的汗毛一下子全竖了起来，像有股冷风顺着衣领钻进去，凉飕飕地贴在皮肤上。远处的蛙鸣不知何时停了，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那沉闷的“咚咚”声，还有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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