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米叶被夜风吹得哗哗响，夜惊风扛着锄头穿过田埂时，裤脚沾着的泥点还在往下掉。刚给玉米地浇完水，地头的井水还冒着白汽，突然就听见西边沙丘传来狼嗥——那声音不对劲，不像野狼群的啸叫，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喉咙，闷得发颤。
他攥紧锄头柄往沙丘走，月光把玉米叶的影子投在地上，像满地摇晃的碎刀。离沙丘还有半里地，就看见个灰影“咚”地从沙坡后滚出来，在地上翻了两圈才停下。那影子半蜷着，月光照在它背上，能看见半褪的人皮正往下掉，露出底下灰扑扑的狼毛，爪子却还维持着人的手指形状，指甲缝里嵌着血痂。
“阿灰？”夜惊风的锄头“当啷”戳在地上。那怪物猛地抬头，两只琥珀色的眼睛在月光下亮得惊人——三年前在供销社后巷，就是这双眼睛，挡在他身前躲过张屠户的棍子。那时它还是只半大的灰狼，腿上中了枪，是夜惊风偷着给它抹的草药，喂了半个月的玉米饼子。
半人半狼的怪物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响，像是想说什么，却只挤出串带血的泡沫。它的手爪往自己脖子上抓，那里的皮肤正在裂开，狼毛从裂缝里钻出来，把原本穿着的粗布褂子撑得粉碎。“你咋变成这样了？”夜惊风往前挪了两步，看见它后腰插着支铁箭，箭杆上刻着个歪歪扭扭的“狼”字——那是镇上猎户的记号。
阿灰突然发出痛苦的呜咽，前爪在沙地上刨出个坑，坑里的沙突然泛出银光，竟是地脉的星砂。夜惊风这才发现，沙丘后隐约有串脚印，从东边的戈壁一首延伸过来，脚印里偶尔能看见带血的狼毛，混着些黑色的粉末——那是时脉乱流留下的痕迹。
“归墟的船沉了，时脉乱了。”夜惊风想起林晚秋说的话，突然明白过来。他扔下锄头，解下腰间的水壶，往阿灰嘴边递：“先把箭拔了，我带了止血的草药。”阿灰的眼睛盯着他手里的水壶，那是当年夜惊风送给它喝水的铁壶，壶身上还留着它咬出来的牙印。
狼人的喉咙里突然挤出几个模糊的字：“船……玄冰……”爪子往西边指了指，那里的沙丘正在微微颤动，地下传来“轰隆”的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夜惊风这才看见，阿灰的爪子里攥着半块冰碴，冰里裹着星砂，在月光下泛着蓝幽幽的光——那是玄冰的碎片。
“你是去抢玄冰了？”夜惊风的手刚碰到箭杆，阿灰就疼得浑身发抖，狼毛根根倒竖，却没咬他。铁箭出的时候，带出串黑血，落在沙地上立刻冒起白烟。他赶紧把草药嚼烂了敷上去，草药里混着银碧稻的粉末，是林晚秋特意给他备的，说能镇住时脉的邪气。
阿灰的喉咙里发出呼噜声，半张人脸慢慢恢复了些血色。它用爪子把玄冰碎片推给夜惊风，眼里的凶光渐渐退去，又变回了当年那只温顺的灰狼模样，只是皮毛还沾着血。“时脉……要聚……”它终于挤出句完整的话，尾巴轻轻扫了扫夜惊风的裤腿，像在撒娇。
远处突然传来猎户的呼喝声，手电筒的光柱在沙丘上晃来晃去。夜惊风把玄冰碎片塞进怀里，背起阿灰往玉米地跑。狼人的身体很沉，压得他肩膀发酸，却能感觉到阿灰在他背上轻轻喘气，温热的鼻息喷在他颈窝，像三年前那个雪夜，它蜷在他灶膛边取暖时的样子。
玉米叶划过脸生疼，夜惊风却笑了。他知道，不管阿灰变成什么模样，那双眼睛里的东西没变——就像这月光，不管照在人身上还是狼身上，总归是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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