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墨白这段时间倒是心情很好，总能有机会陪林小满聊天，再加上她也是真的心疼这个母亲因难产而去世的姑娘。
而且......林小满是他在医学院里的同学，是他长久以来的女神。
解剖实验室的福尔马林气味浓得刺眼，顾墨白却看见前排的林小满将白大褂袖口挽到肘间，正小心翼翼地为大体老师调整颈部支撑垫。
这个动作让她的马尾辫从肩头滑落，发尾扫过捐赠者花白的鬓角，像在完成某个郑重的仪式。
"小满，你......"顾墨白递去一支钢笔，那是她刚才掉落的。
"谢谢。"
林小满抬头时，他看见她睫毛上凝着细小的水珠。实验室惨白的灯光下，她左臂的黑纱格外刺目，袖章别得端端正正——医学院传统，失去至亲的学子可以佩戴黑纱七日。
下课之后，林小满主动叫住了顾墨白，阳光落在少女的脸上，像是给她镀了层金边。
“这几天，谢谢你陪着我聊天。”林小满声音轻轻的，好像春风抚过顾墨白的心间，拨动少年人的心弦。
“没事嘛，身为同学......应该的。”顾墨白觉得喉咙发紧，红着脸背过身说道。
林小满笑了笑，主动牵起了他的手：“那......顾同学愿意陪我去吃个午餐吗？”
后来他们总坐在实验楼背面的消防楼梯上吃午饭。
林小满会带两个橘子，剥好的那个总放在顾墨白饭盒盖上。
有次她突然说："你知道吗？剖开橘子的瞬间，会闻到妈妈分娩时的羊水气味。"
那天顾墨白第一次看见她哭，眼泪砸在解剖学课本的腹膜插图上，把浆膜层晕染成半透明的灰蓝色。
立秋那天，顾墨白在图书馆角落找到蜷缩着睡着的林小满。她怀里抱着《威廉姆斯产科学》，铅笔在"羊水栓塞"章节画满问号。
顾墨白脱下外套盖住她时，发现她手机屏幕亮着——搜索记录里全是"如何原谅没能见最后一面的自己"。
"墨白。"林小满突然睁眼，睫毛扫过他正在收她水杯的手背，"如果有一天我当产科医生...…"
她没说完，但顾墨白把保温杯拧开递过去，蒸腾的热气里漂浮着枸杞和当归——这是他按中医世家祖母的方子熬的补血茶。
"你会是个好医生。"顾墨白看着她把杯沿压在黑纱曾经停留的位置，"比治好我十二岁阑尾炎的医生更好。"
林小满望着顾墨白真诚的脸，眼神中带着点顾墨白读不懂的东西，眼眶中含着一滴泪，迟迟没有落下。
与此同时，陈庆年和陆鸿林正为了手术的事情奔波。
医院的走廊像一条没有尽头的隧道，惨白的灯光刺进瞳孔，消毒水的气味像一层透明的膜，黏在鼻腔里，挥之不去。
相隔十五年，陈庆年在此体会到属于医院的淡淡压抑与绝望。
陈庆年就坐在血液科外的长椅上，指尖无意识地着那张薄薄的检查单。纸面冰凉，可她的掌心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
“陈庆年，请到3号诊室。”机械女声在走廊回荡。
她的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人攥了一把。
陆鸿林立刻站起来，握住她的手。他的掌心很烫，像一块烧红的炭，烫得她眼眶发热。
“别怕。”他说，声音低哑，像是从胸腔里硬挤出来的。
“我会一首陪着你的。”
他们为了不被莫昭颜知道，选择来到徐光瑞所在的医院。
诊室里，徐医生难得正经的推了推眼镜，目光在报告单上停留了几秒，然后抬起头，莞尔一笑。
“配型成功了。”
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
“真、真的？”
陆鸿林的嗓音发颤，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掐得陈庆年手腕生疼，可她没喊疼，只是愣愣地盯着徐光瑞的嘴，生怕他下一句是“但是”。
“骨髓库那边确认了，HLA配型十个点全相合，手术成功率很高。”徐光瑞顿了顿，“如果顺利，下周就能安排移植。”
陈庆年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死死抓住陆鸿林的袖子，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一个多月了。
一个多月的化疗，一个多月的呕吐、脱发、疼痛，半年来每一次血常规检查后提心吊胆的等待……终于，终于等到了一线生机。
陈庆年一双丹凤眼里噙满了泪水，看起来楚楚动人。这些天她瘦了好多，也憔悴了好多。
陆鸿林心疼的一把抱住她，手臂勒得她肋骨发痛，他的呼吸粗重，热烘烘地喷在她颈侧，却温暖异常。
“会好的，庆年，会好的……”陆鸿林一遍遍重复，声音哽咽。
陈庆年窝在他怀里点头，眼泪洇湿了他的衬衫。
三天后，陆鸿林的手机响了，响的特别突兀，让人陡然心惊。
此刻他正在家里熬粥，砂锅里的白米翻滚着，咕嘟咕嘟冒着泡，米香味西溢。
医院食堂的饭菜太油腻，陈庆年吃不下，所以他每天变着花样给她煮些清淡的，目前为止己经完成了西菜一汤的制作。
听到电话铃，陆鸿林放下厨具，走路过去。
“喂？”他擦了擦手，接起电话。
“陆先生，很抱歉通知您，原定于下周的骨髓移植手术需要延期。”
砂锅下的火苗“噗”地蹿高了一截。
“……什么？你在开什么玩笑！？”
“供体方面出了些问题，新的手术时间还需要协调。”
“协调？”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我妻子己经等了半年！她的白细胞计数昨天又跌了，你们不知道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这是院里的决定。”
“什么叫院里的决定？！”他几乎吼了出来，灶台上的火苗被他的气息带得摇晃，“把话说清楚！”
“嘟——”电话挂断了。
陆鸿林站在原地，耳边只剩下尖锐的忙音。砂锅里的粥溢了出来，“嗤”地浇灭了火苗。
他也是医生，一个不太完整，但是细思极恐的想法冲上了他的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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