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鸿林冲进医院时，风衣的下摆带起一阵凌厉的风。走廊上的护士们纷纷侧目，却在他布满血丝的眼神逼视下迅速低头避开。
血液科副主任徐光瑞正站在7号病床前翻看病历，金丝眼镜后的眼睛专注而平和。他刚对病人说完"指标有好转"，肩膀就被人猛地扳了过来。
"徐光瑞！"陆鸿林的声音压得极低，顾不上好兄弟的情意，像淬了毒的冰锥，"到底怎么回事？"
徐光瑞踉跄了一步，眼镜滑到鼻尖。他茫然地扶正眼镜，额头上还留着方才被陆鸿林手指按出的红印。"鸿林？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
陆鸿林的瞳孔收缩了一下。他死死盯着徐光瑞的眼睛，试图找出任何伪装的痕迹。但那双眼睛里只有纯粹的困惑，甚至带着被耽误工作的恼怒。
"陈庆年的手术供体被调整了。"
陆鸿林一字一顿地说，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件事，你真不知道？"
徐光瑞的表情瞬间凝固。他的嘴唇微微颤抖，右手无意识地抓紧了病历夹，纸张在他指间发出轻微的"咔啦"声。
"这不可能......"徐光瑞的声音突然变得干涩，"配型是我亲自盯的，HLA十个位点全相合，明天就要做术前准备了......"
病房里的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声。隔壁床的老人剧烈咳嗽起来，护士们匆忙跑来。在这阵骚动中，陆鸿林拽着徐光瑞的胳膊，把他拉进了消防通道。
昏暗的楼梯间里，徐光瑞的后背重重撞在墙上。他顾不上疼痛，急忙掏出手机："我现在就给移植中心打电话......"
"不用打了。"陆鸿林冷笑一声，把手机屏幕怼到他眼前。上面是一条来自医务处的通知：【因供体调配原因，原定于明日进行的移植手术暂缓，具体时间另行通知。】
徐光瑞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的手指在通讯录上悬停了很久，最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喂，张主任？我是光瑞。"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平静，"我想请教一下，3床陈庆年的供体调配，是哪个专家组的决定？"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接着是一段模糊的交谈声。徐光瑞的指节渐渐发白，当听到某个名字时，他的瞳孔骤然放大。
"......明白了。谢谢张主任。"
电话挂断后，徐光瑞慢慢滑坐在台阶上。他的白大褂沾上了墙灰，看起来突然苍老了十岁。
徐光瑞左右看了看，拉着他快步走进安全通道最深处。昏暗的楼梯间里，他摘下眼镜，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鸿林啊，这事……我本来不该说。”
“我妻子要死了！”陆鸿林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徐光瑞，你他妈跟我打官腔？！”
徐光瑞没挣扎，只是苦笑。
“是院长亲自下的指示。”他抬起头，声音嘶哑，"市里刘副市长的女儿...昨天刚转来我们医院。"
陈默的手松了。
“配型……和庆年的一样？”
徐光瑞没回答，但沉默己经说明了一切。
“而且......”徐光瑞抬起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酸楚，望向陆鸿林：“这件事......莫院士莫昭颜有插手。”
陆鸿林瞬间大脑一片空白，若不是徐光瑞及时拉住他的手，他早从楼梯间跌落下去了。
“鸿林，想想办法吧，不行......赶紧给莫院士打个电话......”
陆鸿林的拳头狠狠砸在铁质扶手上，巨大的声响在楼梯井里久久回荡。
病房里，陈庆年正在吃药。
她瘦得厉害，病号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像套着一具骨架。听见开门声，她抬起头，嘴角努力扬起一个笑。
“回来啦？”
陆鸿林站在门口，突然不敢进去。他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崩溃。
“手术……延期了？”陈庆年轻声问。
陆鸿林喉结滚动，点了点头。
“没关系。”她伸手拉他，指尖冰凉，“我们可以再等等。”
陆鸿林把脸深深埋在陈庆年瘦削的肩窝里，鼻腔里全是消毒水混着化疗药物的苦涩味道。她的锁骨像把锋利的刀，硌得他心口生疼。
他能感觉到她轻颤的呼吸，像风中残烛般微弱。
"没事的..."陈庆年用清瘦的手指梳理着他的头发，声音轻得像是叹息，"我们可以等下一个..."
——她等不起了。
陆鸿林咬紧牙关，把呜咽死死堵在喉咙里。他想起三天前那份血常规报告上触目惊心的数字，想起主治医生欲言又止的表情。癌细胞正在吞噬她最后的生机，而那些人却...
天台的夜风呼啸着撕扯他的白大褂。陆鸿林望着脚下璀璨的城市灯火，每一盏灯都像在嘲笑他的无能。他掏出手机时，手指在"莫昭颜"的名字上方悬停了整整十秒。
"喂，姨母。"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我想问一下，市医院血液科的那份骨髓配型，是不是被你调走了？"
电话那头传来水晶杯搁在大理石台面上的脆响。
临江豪宅里，莫昭颜正端着红酒欣赏夜景，听到这句话时，她涂着猩红指甲油的手指猛地收紧。
"鸿林？"她不可置信地看了眼来电显示，精心修剪的眉毛高高扬起，"你这是什么态度？"
陆鸿林听见电话那头传来悠扬的小提琴声，背景里还有宾客的谈笑。他的视线落在医院楼下急诊室的红色灯牌上，突然笑了。
"我就问这一个问题，姨母。"
"你放肆！"
莫昭颜"啪"地放下酒杯，镶钻的耳坠在灯光下剧烈晃动。
"我做什么需要向你交代？别忘了你现在的一切是谁给的！要不是庆年执意要嫁给你，你现在还在县城卫生院值夜班！"
她的声音突然拔高："真该让庆年看看你这副白眼狼的嘴脸！"
陆鸿林安静地听着，指节在水泥护栏上磨出血痕，夜风把他额前的碎发吹得凌乱，露出下面布满血丝的眼睛。
"说完了？"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那您听好——今天您用顾氏医疗集团夫人、上海医学院院长的身份抢走的骨髓，是您亲外甥女陈庆年救命的唯一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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