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的血迹被连日的风沙掩埋，西戎残部经此一役元气大伤，再不敢轻易越境。青州城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战王府的小院里，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的温柔。
萧惊寒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事务，每日守着苏似水。她背上的伤还不能久坐，他便搬了软榻到药圃边，让她半躺着晒太阳，自己则坐在一旁，笨拙地学编草绳——那是苏似水说要给药圃的篱笆换层新绳。
“你编的这是什么？”苏似水看着他手里扭成一团的草绳，忍不住笑，“像条被踩了的蛇。”
萧惊寒皱着眉，把草绳扔在一边：“这东西比练枪难多了。”他拿起她放在一旁的半成品，那草绳编得整齐紧实，还带着浅浅的花纹，“你怎么什么都会？”
“以前在南疆，母亲教的。”苏似水拿起一根新的稻草，指尖灵活地穿梭，“那时候家里的篱笆都是我和母亲一起编的，编得不好要被扎手的。”
萧惊寒看着她的手指，纤细却有力，指尖还有几个浅浅的茧子——那是常年制药、编绳留下的痕迹。他忽然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以后这些活让下人做，别再伤着自己。”
苏似水笑了，反手握住他的：“这点小事算什么。倒是你，天天守着我，青州的防务怎么办？”
“赵忠盯着呢，出不了乱子。”萧惊寒拿起她编好的草绳，往篱笆上比划，“再说，什么都没你重要。”
正说着，林羽提着一个食盒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小吏，抬着一筐新鲜的瓜果。“王爷，王妃，”他放下食盒，笑得一脸灿烂，“这是西戎那边送来的降礼，说是首领特意挑选的，求王爷饶他们部落一命。”
苏似水挑眉：“他们倒是识趣。”
“不是识趣，是怕了。”萧惊寒冷哼一声，“校场那三十颗人头，够他们记一辈子了。”
苏似水轻轻掐了他一下，对林羽说：“把瓜果分些给营里的士兵，剩下的送到厨房，下午做些果脯。”
林羽应着，打开食盒：“这是京城送来的杏仁酥，太夫人特意让人给王妃做的，说补身子。”
苏似水拿起一块杏仁酥，入口即化，甜而不腻，确实是太夫人的手艺。她眼眶微微发热。
自她嫁入战王府，太夫人虽不常言语，却总记挂着她的喜好。
“替我谢过太夫人。”她说。
林羽又说了些京城的事，说镇国公赵毅听说她受了伤，差点亲自跑来北疆，被皇上拦下了，只派了太医送了些珍贵的药材。
“父亲还是这么性急。”苏似水笑着摇头。
等林羽走后，萧惊寒拿起一块杏仁酥，喂到她嘴边：“尝尝，比你上次做的差远了。”
“就你嘴甜。”苏似水咬了一口，把剩下的塞到他嘴里，“不过太夫人的手艺确实好，我得学学。”
午后的阳光正好，苏似水靠在软榻上睡着了，眉头却微微皱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萧惊寒坐在她身边，轻轻为她扇着蒲扇，目光落在她脸上的疤痕上——那道被鞭子抽出的浅痕，虽然淡了许多，却依旧清晰。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那道疤痕，心中的愧疚又涌了上来。若不是他一时大意，让她独自去了红柳沟，怎会有这场劫难？
“惊寒……”苏似水在梦中呢喃，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袖。
萧惊寒握紧她的手，低声道：“我在。”
她似乎安心了些，眉头渐渐舒展开，嘴角还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傍晚时分，苏似水醒来时，看到萧惊寒正对着一本医书发呆。那是她放在软榻边的，书页翻开在“安神汤”的方子上。
“看不懂？”她笑着问。
萧惊寒抬头，有些不好意思：“这上面的字认识我，我不认识它们。”他指着其中一味药材，“这‘合欢皮’是做什么的？”
“安神解郁的。”苏似水拿过医书，指尖划过那行字，“治惊悸失眠最管用，就像……你在我身边一样。”
萧惊寒的心跳漏了一拍，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以后我天天在你身边，不用喝这劳什子汤。”
苏似水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忽然说：“等我伤好了，我们去红柳沟看看吧。”
萧惊寒一愣：“去那里做什么？”
“巴图大叔他们或许还活着，”苏似水轻声说，“我想去找找他们，给他们看看伤。还有……那里的红柳该发芽了，我想再编个新的篱笆。”
萧惊寒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好，等你好了，我们就去。”
他知道，她不是想去红柳沟，是想亲手抚平那段记忆里的伤痕。就像她种的薄荷，被踩了还能再长，被烧了还能再发，柔韧得让人心疼。
夜幕降临时，厨房送来晚饭，是苏似水爱吃的小米粥和清淡的小菜。萧惊寒亲自喂她喝了半碗粥，又哄着她吃了些青菜，才自己拿起碗筷。
“你也多吃点。”苏似水看着他碗里几乎没动的饭菜，“这几都瘦了。”
“没事，我不饿。”萧惊寒夹了一筷子青菜，“等你好了，陪我喝几杯青梅酒。”
“少喝点，伤肝。”苏似水嗔道。
“听你的。”萧惊寒笑得温柔。
窗外的胡杨林在夜色中沉默，偶尔传来几声狼嚎，却远得构不成威胁。萧惊寒坐在床边，看着苏似水渐渐睡熟，烛光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
他拿起她放在枕边的护心符，那是她前些日子缝的，里面的薄荷香隐隐传来。他将护心符贴身戴好，又为她掖了掖被角，才在床边的软榻上躺下。
月色透过窗棂，照亮了房间里的药箱和草绳，也照亮了两个依偎的身影。萧惊寒知道，有些伤痛或许永远不会消失，但只要他们还在一起，就能把那些伤口，慢慢熬成岁月里的回甘。
就像这北疆的夜，虽寒，却有月光；虽静，却有彼此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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