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时，萧惊寒在整理旧物时，从一个褪色的木匣里翻出了一封未拆的信。信封泛黄，上面的字迹娟秀，是苏似水母亲的笔迹，收信人却写着“北狄首领亲启”。
他的手猛地一顿，像被烫到般松开。窗外的风卷着海棠叶落下，在地上打了个旋，萧惊寒只觉得浑身发冷，连呼吸都带着滞涩。
苏似水端着刚炖好的雪梨汤走进来，看到他脸色煞白地坐在箱笼边，地上散落着些旧账本，不由得关切道：“怎么了？整理旧物累着了？”
萧惊寒抬头看她，目光复杂得让苏似水心头一紧。他没说话，只是拿起那封信，递到她面前。
“这是……”苏似水看到信封上的字迹，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她颤抖着拿起信，指尖冰凉，“我从没见过这封信，母亲怎么会……”
“你母亲为什么会给北狄首领写信？”萧惊寒的声音干涩，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锐利，“她信里写了什么？是不是和当年北狄突袭黑风口有关？”
苏似水的心像被狠狠揪住，她慌乱地拆开信封，信纸是熟悉的桃花笺，上面的字迹却让她如坠冰窟——信里详细写了黑风口的布防图，甚至标注了粮草存放的位置，落款日期正是北狄突袭的前七日。
“不……不可能……”苏似水摇着头，眼泪掉了下来，“母亲不是那样的人！她一辈子行医救人，怎么会通敌？这一定是假的！是有人伪造的！”
萧惊寒看着她慌乱的样子，心中的疑窦却像野草般疯长。他想起当年黑风口的惨败，想起那些牺牲的弟兄，想起苏似水母亲临终前突然烧毁的那些书信……以前觉得是巧合，现在想来，处处都是疑点。
“伪造？谁会伪造这个？”他的声音冷了下来，“这信纸是南疆特有的桃花笺，笔迹和你母亲给太夫人的信一模一样，你让我怎么信这是假的？”
“我不知道……”苏似水捂着脸，哭得浑身发抖，“但母亲绝不会背叛大靖！她当年去北疆行医，就是为了救那些被北狄伤害的百姓，她怎么可能……”
“那这封信怎么解释？”萧惊寒提高了声音，将信纸拍在桌上，“布防图写得清清楚楚！若不是有人里应外合，北狄怎么可能那么顺利攻破黑风口？”
争吵声惊动了外面的太夫人。她拄着拐杖走进来，看到地上的信纸，脸色骤变，一把将信抢过去塞进袖中，厉声道：“谁让你们动这些旧物的！”
“祖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萧惊寒看向太夫人，眼中满是急切，“这信是不是真的？苏伯母当年到底做了什么？”
太夫人的嘴唇哆嗦着，看着苏似水通红的眼睛，终是叹了口气：“这事……说来话长。似水，你母亲她……确实写了这封信，但她不是为了通敌。”
苏似水猛地抬头：“祖母，您知道？”
“当年你母亲去北疆，发现北狄内部有两派，一派主和，一派主战。”太夫人的声音低沉，带着回忆的涩味，“她写信给主和的首领，是想劝他罢兵，说愿意用自己的医术换边境安宁。布防图是为了让他知道大靖有备，不是好欺负的，让他别被主战派蛊惑。”
“那为什么会落到主战派手里？”萧惊寒追问。
“送信的人被主战派截杀了。”太夫人的眼中闪过痛惜，“你母亲知道后，急火攻心，一病不起。她怕这事连累你们，才烧了所有书信，临终前还拉着我的手，让我永远别告诉你……”
真相像把钝刀，割得两人都生疼。萧惊寒看着苏似水苍白的脸，想起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心中涌起巨大的愧疚。他想伸手去抱她，却被苏似水躲开了。
“你刚才的样子，像是认定了母亲是叛徒。”苏似水的声音沙哑，带着失望，“在你心里，我母亲就是这样的人？在你心里，我这个她的女儿，也信不过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萧惊寒慌了，“我只是……只是太震惊了……”
“震惊到不问青红皂白就指责我母亲？”苏似水站起身，扶着腰慢慢往外走，“我累了，想歇歇。”
萧惊寒看着她的背影，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般发不出声。太夫人叹了口气：“你呀，还是太看重输赢。似水这孩子看着软，心里却比谁都重情义，你伤了她的心了。”
接下来的几日，两人之间像隔了层冰。苏似水依旧按时给他准备饭菜，却不再像以前那样黏着他说话；萧惊寒想解释，却总被她淡淡的眼神堵回来。
这日，林羽从北疆回来，带来个更惊人的消息——当年截杀苏似水母亲信使的人，竟是如今朝中炙手可热的礼部尚书，而他，正是当年黑风口守将的远房表弟，靠着那场惨败后的抚恤金才捐了个官。
“王爷，我查到礼部尚书最近和北狄的残余势力有书信往来，似乎在密谋什么。”林羽压低声音，“他还派人去南疆，打听王妃母亲当年的事。”
萧惊寒猛地站起来，眼中闪过厉色。他终于明白，那封信根本不是意外出现的，是有人故意放在他能找到的地方，想借他的手，毁掉他和苏似水，毁掉战王府。
他快步冲向静心苑，苏似水正坐在廊下教儿子认草药。夕阳落在她身上，镀上一层金边，却掩不住她眉宇间的落寞。
“似水。”萧惊寒走到她面前，单膝跪下，握住她的手，“对不起，是我糊涂，是我不该怀疑你母亲，不该怀疑你。”
苏似水抬眸看他，眼中有惊讶，有委屈，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
“是礼部尚书搞的鬼。”萧惊寒把林羽查到的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他想挑拨我们，想毁掉战王府，我差点就让他得逞了。”
苏似水的嘴唇动了动，眼泪又掉了下来：“那母亲的名声……”
“我会还她清白。”萧惊寒看着她的眼睛，无比认真，“我会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大靖的功臣，不是叛徒。”
儿子萧念安似懂非懂地伸出小手，擦掉苏似水的眼泪：“娘不哭，爹爹坏，安安打他。”
苏似水被儿子逗得笑了出来，嗔怪地看了萧惊寒一眼。萧惊寒趁机把她和孩子一起抱住，下巴抵在她发顶：“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廊下的金银花还在散发着香气，风吹过，带来远处海棠果成熟的甜香。苏似水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熟悉的体温，轻轻点了点头。
她知道，信任的裂痕需要时间才能弥合，但只要他们还愿意为彼此解释，为彼此奔赴，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就像这庭院里的海棠树，纵然经历风雨，被虫蛀过，被雷劈过，只要根还连着，就总能在春天抽出新的枝条，在秋天结出甜美的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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